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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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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4-23
第8版()
专栏:

春风得意
冯健男
我出了堡子,按照管理区党总支书记老杨指的方向,朝粮食加工厂和水力发电站走去。
春天了,野草上、柳条上染上了新绿,加上这天天气晴朗,没有风砂,这个地方又很美,依山傍水,我心中欢喜,很快就走上山坡。向西一望,只见前面一里地外,几棵大树,覆盖着几间土屋,优美得像是一幅风景画,更有趣的,是土屋之上,高高地、高高地挂起一面红色的——是旗帜?是风筝?还是酒帘?它挂得那么高,在春风里翻卷,招引着我快快前去。
我走近土屋,只见门口挂着牌子:粮食加工厂;抬头一望,屋顶上、半空中飘扬着的,原来是一面“优胜红旗”。真别致,未曾见过这样张挂锦旗的!我走了进去。只见满屋的磨盘、木柱和皮带在旋转。真的,正像老杨告诉我的,添粮、磨面、过筛、装袋,完全自动化、机械化了。几个老人在照管着机器。皮带和磨盘疾速地运动着,大声地歌唱着,而老人们则相反,他们工作得很悠闲,很安详。
我看了一会儿,一个看来苍老、但两眼有神的人走了进来,一见了我,自己介绍说他是王汉诚。看来,是老杨对他提起过我了。我知道,王汉诚就是厂长,共产党员。
老王同志领我观看粮食在怎样加工。他指给我看每一个细节,对我作必要的解说。当他打开支在两个空心木柱之间的木斗的门,让我看清那里面在进行着罗面的操作之后,忽然不顾其它,把我领到西面的墙角,指着地上嵌着的木板说道:“在这里,原来有一套木架子,为了罗面,人们在上面蹬呀,蹬呀,我就干了二十年这个活——哪怕天寒地冻,也累得满身大汗!”
在这以后,他领着我走出了后门,挨着西墙外边,走下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道石墙,一个小门被好几层厚厚的草席堵得严严的;他把草席一张一张挪开,让我朝里看:呵,动力,这就是动力,流水在冲击着轮子带着浪花飞旋……
老王照旧把那小门堵严。我们走上石阶,不进屋,却沿着渠道走。走了两三丈远,有一座小桥横跨渠上。我们站在桥头,眼看着那面锦旗在高处飞舞。忽听得老王高声说:
“哈,哈,天暖和啦,解冻啦!”
他这样大声说话,叫我微微吃惊。因为,他一直是低声地在跟我说话的,他显然是一个沉静的、情绪不易外露的人。这句话说得有些异样。我感到,这句话不只是对我说的。是对我,对他自己,并且对春天说的。
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又面对着我低声说话了。
“今天早晨,我爬上屋顶,把我们年终评奖得的红旗扯得高高的,让它迎风飘。我们这儿又没个办公开会的屋子,没个地方好挂。挂出去,也好让生产队的人们瞧瞧我们今年的跃进劲头儿!
“这渠水,是从洋河和老鸦河引来的。冬天和夏天,我伺候它,可辛苦啦!在数九寒天,渠里水要结冰。得把冰块打破、排开,让水流下去。冰结多了,结厚了,得下水打冰——你看,我这身棉衣……”
他的棉衣、棉裤,显然是在水里浸过多少次的,发黄,有许多水迹。
“夏天呢,发了山洪,洋河水涨,渠里水满,溢出去,就会冲坏了地。我得下水管住那拦水放水的闸。
“我的老婆跟我吵,她说,别再干这个啦,也该有人来跟你换换班啦。我不理她。这个活,我共产党员不干,谁干?她呀,就整天在你身边说个没完。她觉悟不够高,可也不能多责怪她。一家七口,靠我挣不够吃粮,年年得社里想办法;她挣分不多,下地有困难,家里没个老人,谁照看小孩?她急了,就说,叫大小子别念书啦,下地去,多少也挣点分;二的是闺女,她说,也别念啦,拉回来照看小的,腾出我来好下地。我不同意。我批评她见识短——我这老文盲刚扫完,又让长出小文盲来?正在大闹文化革命技术革命,你提这个?临了,她还是那句话:你跟人换个活干吧。
“想不到技术革命一闹就闹到这个磨坊里来。去年4月,老刘到这里来当乡党委书记(他从部队转业来这儿的,现在是公社副主任)。他走进这屋里一看,就说,你们这活干得多费劲,又不出活,得想办法革新呀!他连夜坐火车上张家口去找他的参谋长(老刘在解放军是营长),参谋长跟他一块转业,在面粉厂工作。那面粉厂里有电磨,老刘指着电磨对老胡(参谋长姓胡)说:快跟我下乡改造水磨去!你这儿自动化,我那儿就不要自动化?营长参谋长一来,摆开图样,调动人力,指挥打仗,几天工夫,就自动化了,十来个青壮年劳力都从这儿腾出来,下了地了。我也从木架子上腾出来,可以多考虑点经营管理了。不过,好劳动力都调走了,换来的都是老汉,冬天打冰,下水,可不能靠他们,得我一人干,好在我是惯了的……
“人民公社一成立,办了食堂幼儿园,孩子有人照看了!我那老婆从地里回来,带了大小五个小孩,往食堂里一坐,卷起袖子,盛了饭菜,张口就吃!她心满意足,再不跟我吵了。她受苦人出身,才三十六岁,地里的活,哪一样不会干?成天露着个笑脸,下地干活,还唱歌哩!我心里一乐,对她说:这倒好,你从三台里解放出来了,可我哩,还是伴着磨台转!可我甘心情愿!你就放心大胆地好好干活吧!……”
老王的这一席话,说得那么平静,安详,但是,我听出了他心头的激动。他的话、他的表情就像眼前渠中的流水,他的心、他的思想却像这流水尽头处所发生的动力。渠中流水看来没有节奏,没有波澜,但是,就在那两三丈以外的地方,渠水跌荡奔泻而下,发出轰轰的响声和巨大的力量,推动着轮子、磨盘、皮带天旋地转……
正在这时,从磨坊走出两个人来:管理区党总支书记老杨、公社副主任老刘。老刘一见了老王,就喊:“好消息!好消息!来,咱们到发电站研究研究!”我随着他们过了桥,拐个弯,走进发电站。老刘把一个纸卷放在炕上,摊开一看,原来是“东风人民公社建设规划图”,印得非常精细清晰的蓝图。他用手指点着说:“瞧,从东往西,经过你们这儿,我们公社要开这样一条清水河,清水河旁边,要修十二个发电站,——你们这儿的发电站和粮食加工厂,都要扩建……就要动工了。清水河一开成,跟洋河串通起来,就能灌溉两万亩水稻。老王,光靠这道渠,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你说是吗?”
老王没有回答——不,他回答了,因为他笑了,笑得满面春风。我感到窗外的春风和屋里的春风在对流,使人特别舒畅。猛抬头,只见天窗外边,那面优胜红旗正在欢笑着,翻卷着春风,嬉弄着蓝天白云,招唤着新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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