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队丰收记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女儿队丰收记
王焕斗
“同志，你踮起脚看，你站到那土台子上去，再站高点儿看，看见啦？一直抵到西边那条堰沟，全是女儿队的麦田，硬是，从种到收，一担子挑起。”四川郫县崇兴公社第三中队的上了年纪的妇女委员雷三娘，见我问起她们中队的女儿小队的事，立刻放下刚割的一把麦子，喜笑颜开地走了过来。
遵照她的指引，我站在土台子上朝西望去，只见一片小麦熟得黄里透红，叫风一掀，密密麻麻的穗子一层比一层厚实地翻卷开来，前推后涌地涌向西头的堰沟。
“同志，你看了这一坝好庄稼，或许以为她们是些种麦的老手吧？不，要不是公社建立，女儿队这二十八个娃娃，至少有二十个还要在家里守灶台，带娃娃，哪能做出这一番出头露脸的大事。”于是雷三娘谈起了女儿队种麦的经过。
这一切是从去年秋天，是从那个鸡都没有醒的早晨开始的。妇女们一路悄不作声地把队上四十多个上山炼铁的男社员送到场口，直到望不见背影了才转来。她们一个个就像刚过门的新媳妇怀了娃娃一样，真是一惊二喜三怕。因为，谁也没有料到日子会演变的这样快，一眨眼，就摆脱了家务拖累，跳到田头，怎不叫人吃惊！当然，不管哪一个全都打心眼儿里高兴，有些人甚至欢喜得眼泪花子直滚。是呵，多少年代啦，家务缠住了妇女的手脚，可今天却要用自己的双手经营庄稼了。不过，每个人的心里确实也有点害怕。谁也不知道，到头来是丰收，还是减产。
播种麦子的任务交下来了。但是全队的劳动力不够。有一天，大家在食堂里吃晚饭的时候，许成孝老头跟另外几个老头子商量，大家都担心不能完成种麦任务。这几个老头的耳朵不灵，说话声音很大，坐在旁边吃饭的妇女一听就冒火啦：“你们的眼睛真是老花了，看不见队上还有这么多的妇女？”跟我说到这里，雷三娘嗬嗬嗬嗬地笑了：“这几个背时的老头子，那天晚上叫妇女们扎扎实实地批评了一通。”从这以后，出工的妇女一天天增多。女儿队正式成立了，并且下决心包下麦田从种到收的繁重任务。
女儿队成立之后，佘玉英当了队长。这个自幼失去母亲、善于铺排的雇农的女儿，在解放前一年嫁给了一个害“饿痨”的贫农，生了三个娃娃。她白天下田干活，夜里缝、补、洗、做，一家五口人被她照顾得舒舒服服。今天，这个有名的巧媳妇摆脱了家务拖累，跳出来领导生产了。雷三娘还记得，从前培养佘玉英，叫她出来当干部时，她抱着当门的独柏树眼泪长流，家里家外一时也离不开她呀。自从公社建立后，吃饭有了食堂，娃娃送进了托儿所，她那当姑娘时的劲头马上就来了。她当了队长之后，立刻召集队员们开了一个诸葛亮会，讨论了大半夜，订出了小麦增产的计划。为了稳妥可靠，她们订出三大措施：一、坚决听党的话，按照先进标准贯彻“八字宪法”。二、重点搞好七十亩小麦，再通过填废沟、平整秃林盘和充分利用空闲土地，多种二十亩小麦，确保总产量增加。三、聘请许成孝老头当技术顾问。
半夜散会以后，她们就委托雷三娘去跟许成孝商量。老头子一听她们要叫小麦总产量翻半番，当场吓了一跳：“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指点，顾问我可不敢当。”背后他跟别人说：“叫我当顾问？不行，不行，到夏天完不成计划，还不陪着她们丢人！”
按照诸葛亮会的决定，她们提早平整荒地和深沟。开荒、深耕，这对于初次下田的细女子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农活，挖了一层再一层，刨开土块，又挖一层……，不上三天，腰也酸了，胳臂也软了，做惯针线的细手磨起一个亮晶晶的水泡，有的人还被锄把震破了虎口，挖一锄就火辣辣的疼。……这样坚持了半月之后，手掌磨出了厚茧，力气由小变大了。每天一早，就像小燕子遇见了报春鸟，你早她更早地招呼着、唱着、笑着跑了出来。头也顾不上梳了，用帕子把脑壳扎的活像戏台上的小兵，一张张小脸儿在熏土时抹的灰溜溜的，跟村头护国寺的菩萨一样。社干部看了，全都竖起大拇指说：“真了不起，硬是一群穆桂英！”就这样，凭着一股冲天的干劲，他们把二十亩废沟、秃林盘、乱坟包平整成一块块的良田，而且使这九十亩土地从田边到田心彻底翻了个身。
可是，等到麦苗刚出土的时候，春旱来了。一根根麦苗由青变绿、由绿转黄；不少麦田干得裂了缝。少有的春旱、加上都江堰岁修断流之前没有扎沟堵水，可把人给急死了。有一天，吃过晚饭的时候，佘玉英把陶秀琼、侯玉书等几个骨干找在桌旁：“今年，这坝麦田可是立的我们女儿队的户头。该奖，没人跟我们争功；该罚，一丝一毫也赖不脱……再不能望天等雨了，我们要到叶家碾湾子里担水！”
叶家碾？那离这儿足有两里多路！下湾担水要爬过那么大的一个斜马坡，何况这又不是担一桶两桶，而是一亩就要浇八十挑呢。这能行吗？能行。队员们纷纷凑在佘玉英的周围，七嘴八舌地说：“能行！怕龙就取不到水！”她们当天晚上便扎起裤脚、担着水桶跑出去了。从这一天开始，她们担起水桶，你追我、我赶你，一个个的小脸儿胀的绯红。第十天，她们就真的撑持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许成孝老头带着两个老伙伴赶到了斜马坡。原来，老头子们也被女儿队的干劲深深感动了。
在那暴风雨的夜里，雷声一响，她们就像战士听到了炮声，不约而同地全披上衣服到田间巡视。借着闪电的亮光，雷三娘看见过佘玉英、侯玉书、熊桂芬……，也看见许成孝老头跌跌撞撞在风雨中东走西奔，大家跑出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不让一根麦苗倒伏。
在我临走那天，女儿队的麦子已经收完打净了。她们重点管理的七十亩麦田一般是亩产五百多斤，少数亩产六百多斤，新开的荒地产量较低，平均亩产四百来斤，九十亩麦田的单位面积产量增产三成多；但是由于她们既抓高产田又扩大二十亩耕地，总产量却比上年净增70％以上。雷三娘一路送我一路感叹着说：“同志，这是多么不简单！见了她们，你一定明白，为什么去年抽走那么多的男子去炼钢铁，今年夏天还有这么大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