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间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庭院之间
陶钝
我的爱人因为高血压症，年龄也及格了，说服她办理了退休。退休以后她的日常生活怎样安排倒成了严重的问题。一个经历长期工作的人，忽然要她闲起来是闲不住的。我想转变她那性格，引逗她看电影、戏剧，逛公园等；可是她，看电影嫌晕眼，看戏听不懂；公园里人多，公共汽车拥挤她不愿出门。
院子里有些空地，春天到了刨起来晒着。我主张栽些花，她主张种些菜，争持了一阵，还是也栽花也种菜。栽了些夹竹桃、夜来香、美人蕉、西番莲等；也种了些小白菜、蚕豆、西红柿、豆角等。她每天起床，口还没嗽，脸还没洗就把花菜巡视一遍。主张种菜的也看花，主张种花的也吃菜。花是自己栽的香，菜是自己种的甜。
这样还不能占住她全部的精神，又弄了个小孙孙来给她看顾。弄小孙孙她倒满有兴趣，分去了她不少的时间。除了买一些玩具以外，还要弄两个小动物给小孙子玩玩。我主张买两只白玉鸟或者虎皮鹦哥。她不同意，她主张买几只小鸡。这次还是她胜利了，她去买了小鸡来。乳黄的一群小东西，蹒跚地走着，小孙子看了很喜欢，伸手就抓，抓得小鸡唧唧的叫，差点抓死。小鸡大了拉屎，防碍卫生和清洁，她到处找朝阳花秆子，弄的够用了就在院子的一角缚了一个鸡栏。竹篓子盛不开它们了，她就搜集砖头，给鸡修房子。修成以后倒没有什么，有一个时期院子里简直成了工地。
这样一年过去了，养的五只母鸡下蛋了，下过蛋的母鸡习惯是咯哒咯哒叫一阵，我在写作的沉思中，被它蓦地一声惊醒，心情烦的很。可是我的爱人在手心里托着一个鸡蛋进来了，说：“你看下蛋啦！”又红又白鲜亮的鸡蛋没有改变我的心烦，就说道：“这有什么不得了，咯哒叫像表功似的，聒耳朵。”她怎么说呢？“你听了心烦，我听着还怪好听呢！”纵然不愿养鸡还嫌鸡下蛋咯哒，鸡蛋，我还是吃了不少。
在这时忽然想起孟子书上有一段陈仲子的故事来。陈仲子在当时称为“廉士”，一根草棒不取人家的，一根草棒也不给人家。有一天陈仲子到哥哥家里去，嫂嫂喂了几只鹅，那鹅勾咯地叫，陈仲子听了不耐烦，就说：
“养这勾咯叫的东西干啥呀！”再一次到哥哥家，嫂嫂做饭他吃，他吃的很香。嫂嫂指着一碗菜说：“这就是勾咯叫的那东西的肉哇！”对“廉士”说这带讽刺的话，陈仲子可受不了，出了哥哥家就把鹅肉呕吐出来了。怎样呕吐出来的书上没有写，我们也不好胡乱揣测。我究竟不愿作陈仲子这样的“廉士”。吃鸡蛋还是坦然地吃了，对养鸡的态度可有些转变，早晚上下班的前后，也帮着拌鸡食，照管鸡，不愿意戴这顶不劳而食的帽子。（附图片）
庭　院（木刻） 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