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子手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筏子手
本报记者　顾雷
在榆中工区的一间办公室里，我们听着远处爆破的响声，也听着杨凯同志讲着生动的故事。他是榆中工区的党委书记，在部队里打过仗，在县里领导过农业生产，现在领导着人们劈山。这是个热爱自己部下的人。每谈到他们的爆破手，总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称赞不绝，而且夹带着朗朗的笑声。我是由于他的介绍，才知道皮筏子手张星玉的：二十四岁的青年，一个忠于职守、不畏艰险、不怕困难的人。
“洮河的水很急，到处有浅滩，许多大石头露在水面，一不小心，皮筏子会被撞坏。张星玉，为了配合再突破一百方关，把一台发电机装在羊皮筏子上，夜里在河里划了二十多公里，安全地把发电机送到了第六大队。有热情、有胆量、有技术。”
杨凯同志说到这里，觉得似乎对这个人介绍得很不完全，又说道：
“从不知道累，干什么事都不讲价钱。他是皮筏子手，又是调运员，运送物资的时候，还代别人寄信，连抓药的事也管上了。回到家里，又是半个炊事员。”他停了停，又夸奖道：“技术真高，别人划筏子过河时斜着走，他呀，直着就过去了。”
关于皮筏子惊险、神奇的故事，我在兰州已经听到很多了。很久以前，有一个外国人
（那国人不知道），乘羊皮筏子从兰州去银川。路上经过的一个山峡，有巨石伸到河里，中间的旋涡很大，筏子划到这里，顺着急流直奔一块大石头撞去。快要碰上的时候，这个外国人害怕了，一跃而跳上了大石头，筏子手用划板对石头轻轻一点，筏子从石旁擦过去，接着在一个旋涡的边沿上绕一圈，然后箭一样向下水射去了。那个外国人站在石头上，一看有筏子过来，又招手，又叫喊，希望有人把自己救走。可是，没有人敢在那里停下，也根本无法停下。
想想吧！把几个整羊皮吹上气，绑在一个方方的木架子上，筏子手拿着一块长不满五尺，宽不满半尺的划板，满载着货物，在黄河的惊涛骇浪上，由这个浪头跳到另一个浪头。这是多么有意思的运输工具。在古书的记载上，这种工具叫做“浑脱”。
由于我对皮筏子有兴趣，又加上杨凯同志的宣传，我想找张星玉详细谈谈。不巧，他出发没有回来。后来在另外一个工地上，遇到了工程局做青年工作的一位同志，他曾和张星玉一起生活过几天，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张星玉较为系统的情况。
张星玉原来不是筏子手。报名到洮河，学爆破。头两个月，上山撬石头，和拉马崖、摩天山岭干上了。后来，学着打眼、装药、放炮，很快掌握了一般的爆破技术。1958年8月底的一天，他下工回来，大队总支书记笑着向他说：
“张星玉，准备把你调到皮筏队搞运输工作，行不行？”
“行。”张星玉漫不经心的答道，以为是说着玩的。
“行，那就搬行李去吧。”
“好吧。”
事情是真的了。他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犹豫不定，又有些害怕。过去，在榆中县，十几岁的时候，放过半年筏子，已有多年不干了。从石门沟到拉马崖，水急不说，还有十几个险滩，十几个湾，到处都是礁石，万一筏子碰坏，物资丢到河里，不是大损失吗！再说，刚刚学会爆破，又舍不得走开。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划筏子。他想：自己在公社里是个好团员，对任何工作都不讨价钱，这回也要这样。天一亮，他跑到运输组，扛了筏子，奔石门沟了。
到了运输组，被分配和老筏子手滕保乾在一起。领导上交代老滕，要多帮助小张。滕保乾已有三十多年划筏子的历史了。从兰州到银川，经过著名的那块“洋人招手”石头，如履平地，黄河上什么风险都经历过。有几张羊皮、几根棍子，他可以把一座山运过河去。头两趟，滕保乾在前边划，张星玉在后面跟，主要是熟悉水路，记住那里是湾，那里是滩，那里是礁石，那里是旋涡，那里是急流……。张星玉两眼死瞪着前边的筏子，前边怎样走，自己怎样走，一点都不敢马虎，唯恐翻了筏子。跑了两天，老滕看小张挺机灵，第三天跟小张开了个玩笑。路上有两个险滩，中间有一条水巷，一般的走法是把筏子拨在上水路上，顺着水巷下去，这回老筏子手不走水巷，一直奔一个礁石冲去，而且巧妙的从礁石旁边擦过去了。张星玉也照样冲下去了，突然发现了礁石，登时出了一身汗，很快用划板一拨，虽然没有碰上石头，浪头几乎把筏子打翻了。
“划筏子，要看水路，要看的远，手脚要快……”老滕笑嘻嘻地说。
困难又来了。山上在爆破，炸开的石头滚在河里，昨天的水巷在这里，今天又换了个地方，水流的变化太频繁了。小张努力适应水流的这种变化。在水里，他两手用力地划着，眼睛机灵地向前看着，心里果敢的判断各种情况，把满载物资的筏子顺流放了下去！他大胆、细心、沉着、果断，一趟又一趟……。
从石门沟到拉马崖、下大窝，三十多里路，划着筏子下去，扛着筏子上来，这是筏子手的难处。皮筏子没有动力，它只能顺流而下，不能逆流而上，无论多远的路都是划下去，扛上来。绑上十二个羊皮的筏子，有七八十斤重呢！开始，小张每天划一趟。后来，工程任务紧，需要的物资多，小张向其他筏子手建议每天送两次。别人不乐意时，他带头把筏子放下去。有时，别人不走了，他把别人的筏子扛上……。他的行动感动了大家，从此都是每天两趟了。
工程任务愈来愈紧，一天两趟，还不能把需要的物资运到工段去。工区提出试行夜航。张星玉报名，走头一趟。
试航的那天夜晚有月亮，张星玉以为这是好机会，想不到却带来了更大的困难，月光和水光连在一起了！他看不见翻起的浪花，看不见阴影下的东西，看不清水流的道路，认不出那是石头，那是影子。树影幢幢，高山的阴影在水面上跳动，到处跳动着离奇的幻影……。他小心地划着，眼睛都瞅疼了。他的视觉突然被一片浪花迷惑了，筏子向一块礁石碰去，当他发觉时，已经很近，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天夜里，他终于顺利到达了目的地。从此，张星玉日战太阳夜战星，夜里也放开筏子了！
9月，是洮河涨水的季节，洪水加大了急流的力量。这时，张星玉胆子大了。没有月亮的夜晚，照样放筏子。多么紧张的劳动啊！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张星玉，这个年青的筏子手，完全依靠职业的本能，操纵着带有千万斤冲力的筏子，顺水而下。这种职业的本能，使他的手脚更加敏捷。张星玉能够从水声的高低，水流的缓急，筏子颠波的大小，划板的轻重，自己身体的平衡等许多迹象里找到正确的方法，让筏子稳稳地前进。张星玉的技术，竟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冬天，河两岸挂满了刀刃似的薄冰，随时都可以把羊皮割破，而他却照常划着筏子在水浪上荡来荡去。
削平拉马崖用的炸药，人们吃的粮食和蔬菜，医务人员用的药品，工程的进度，都有张星玉的劳动在里面。在那大战高山的紧张日子 里，张星玉可以昼夜不停地工作，什么时候有事，他什么时候动身，没吃完饭放下碗就走。路上，有人要过河，叫一声，他马上靠岸。有什么东西掉到水里了，不管是什么，跳下水就捞。他，可以帮助别人带信去寄，没贴邮票也往口袋里装！他，可以帮助病人抓药，不管路多远！他，也忙着帮助厨房挑水、烧火！他，爱筏子，爱运输工作，也爱一切能帮助别人的事情，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许多人认识他，许多人感激他，许多人爱戴他，许多人都能讲一讲他的事迹。可是，张星玉自己却很少谈到自己。今年1月，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成为预备党员。从那时起，他工作得更有劲了，还带了两个徒弟。他笑哈哈地望着别人说：“加油干吧，同志们，等到水通大营梁，我还顺着银河划着筏子去逛一趟呢，你们坐上！”（附图片）
骆咏喨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