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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9-16
第3版()
专栏:


本报记者 顾雷
“水!我们还需要水!”
“有了水,就算彻底翻身了!”
当甘肃人民在解放初期,喜庆摧毁了封建制度的时候,他们怀着殷切的希望,这样回答征询他们还有什么要求的干部。
水,是地球上最多的物质,为什么在甘肃人民心中变得这样珍贵?
我们先看两张惨绝人寰的历史照片吧。你看,在那矮矮的城墙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土坑和密密麻麻的坟堆。在一片不大的土地上,狼籍着男男女女的尸体。一具母亲的尸体,头发蓬松着,胸口袒露,脑袋歪扭在一边,侧着身子,像是奶孩子的时候死去的;躺在她旁边的婴儿,头靠着母亲的胸膛,像正在吸吮母亲的奶头时死掉,以后滑落在地上的。另一张照片,更令人痛心。荒野中一条土坎下面,尸体枕籍,交错堆在一起。其中一位死者,全身完整无损,只有一条大腿上的肉完全没有了,像是用刀子整片割下去的,谁能说他的肉不是被人割去吃了呢!
这两张照片上的惨状,就是在封建制度下,由于“缺水”造成的——这是1929年甘肃大旱时临夏县两个万人坑的写真。这一年的大旱,加上反动统治者和地主阶级的残酷压榨,全甘肃有二百多万人丧失了生命!
甘肃的“缺水”,是全国著称的。这里地处西北高原,气候干燥,全省平均每年降雨量只有三百毫米左右,许多地区降雨量不能满足农作物的生长需要;省内虽然有许多大小河流,河流两岸的平川,不缺灌溉的水源,但全省绝大部分地区是山区和半山区,87%的耕地在山上和塬上,“水往低处流”,山区和塬上还是缺水。
在山区何止没水灌溉,连人吃的水都缺少啊!许多干旱山区,天空的一片乌云,引得人们急忙在院子里摆上所有能够盛水的器皿!冬天落下雪,人们忙着扫起来,藏在地窖和罐子里,留第二年延长一岁寿命。在会宁县,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水吃,一旦几个月不落雨,人渴的不能动弹,牲畜渴的无力撑起四肢。在武山县的李窑乡何家山,干旱逼着人们跑到十几里路以外的山岩下面,寻找阴湿的石壁上滴下的水滴。人们排着队,带着桶、盆子,放在岩下接水。每一滴水都滴在人们的心上,连着落下来几滴,人们面上堆满了笑容,慢下来几滴,人们的心马上被吊起了。张忙学的母亲等水去了,忘记关门,狼闯进屋子,把孩子吃掉了!……。
由于降雨量少,水不上山,在解放前,像1929年那样惨重的旱灾,并不是绝无仅有的。“大旱大饥”、“积尸梗道”的记载,挤满了各个县的县志,1644年到1906年的二百六十二年间,这里就发生过大小旱灾一百一十四次,至今无法考查究竟饿死了多少人。
在那苦难的岁月里,勤劳的农民,为了生存,也有着智慧的创造,他们打井修渠,经过几十代的艰辛努力,在全省五千万亩耕地中,修起了四百七十万亩水浇地,但是,这些血汗的结晶,却变成了农民必须向地主交纳更多地租的枷锁,人们仍然摆脱不了饥饿的威胁,于是,兴修水利的火花,被剥削者们扑灭了。龙王庙前的香火旺盛了,似乎那就是通向天堂之路!
1949年10月1日,光辉灿烂的五星红旗,在隆隆的礼炮声中,在人们狂欢的笑声中冉冉升起了!甘肃人民从背上卸下了像泰山那样重的一块石头:人祸。可是,天灾呢?残酷的干旱没有随着封建制度一起死去,仍然威风凛凛地在大地上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暗影仍然罩住人们的心。因此有些县的人民,在欢笑的时候,噙着眼泪告诉县委书记:“你问我们还需要什么吗?我们还需要水,再给我们水好吗!”
甘肃党的组织接受了人民的要求,决心彻底拯救人民摆脱贫困的境地,领导全省人民投入了消灭干旱的斗争。
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斗争。要消灭干旱,首先必须解决山区灌溉的水源问题,而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不是轻而易举的。但是这些困难还不是主要的。我们一切事业,只要依靠人民,没有完不成的。可是,当时人民的思想状况是什么呢?一方面,是渴求着有水,而另一方面是不少人对大自然的畏惧,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干旱,遇到干旱,有些农民,还是在灼热的阳光下,抬着泥塑的龙王爷求雨。
人民的力量本来像海水一样不可抗御,然而却被这宿命的堤坝禁锢着,无法奔流出来。
党组织知道人民的苦衷,也知道启发出潜藏在人民身上的自觉力量是一件细致的工作。各级党组织的负责人,率领着干部走出了办公室,带着革命者对人民高度的责任感和同情心走向最干旱的地方,他们要用领导人民打几眼井、挖几公尺渠道的实效,当作炮弹,炸毁人民思想中的宿命堤坝,把人民的力量解放出来。
1956年春天,武山县县长包海珍,根据县委指示,带着访问团到了曾经发生过因为等水而小孩被狼吃掉的李窑乡。
“大家对政府有什么意见?”包海珍问。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有啥意见呢!”几个农民笑着说。
“没有什么要求吗?”
“有倒是有,就怕办不到。给我们弄水来!”
“好吧,一定给你们想办法。”包海珍答应道。
“唉,那日子就好过了。”农民们叹息说。
包海珍离开李窑乡时,跟水利科副科长李华说:“你留在这里帮助群众打井,找水,完不成任务不准回县。我们有责任解除人民的疾苦。”“可以。”李华坚定地表示。
留下的李华受到群众热烈的招待,人们杀鸡款待帮助找水的人。夜深了,李华在一个山坡上挖了一个深坑,里面倒扣着一个碗。第二天早晨,他跑去把碗翻过来,碗底上有许多水珠。这是有水的象征,是李华从老农民那里学来的找地下水的方法,只是水珠太小,说明地下水位太深。这天,李华通过支部动员大家挖井。人们站在一旁摇头。人们怀疑:祖祖辈辈都打井,从来没有打出过水呀!经过再三动员,人们懒散地向打井的地方走去。李华,和大家一块劳动,浅浅的井筒出现了,谁也不愿意下去。李华,勇敢地跳了下去。一丈、两丈,仍看不见水的影子。上面的人失望了,一个一个溜走了。
李华很惭愧,责备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不好意思再去麻烦群众。他跑到四五十里以外的洛门镇,买了一张镢、一个筐、一点干粮,背着走回何家山。他耐心地动员一位年老的农民在井口帮助提土,自己又下到了井底。李华的行动感动着群众,井口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三丈、四丈……井筒里突然传出了李华的叫声:“出水了!”“出水了!”井上的人也突然叫唤起来。人们疯狂地叫着、跑着,向村里跑去,竟忘记把李华从井里提上来,直到李华嗓子快喊哑了,人们才乐哈哈地跑了回来。李华带着满身泥水,被大家拥簇着走回住处。
从打出水的那一天起,李窑乡的群众活跃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在李华的带动下打井、打窑、修水地。干旱了几千年的干山上有了水地了。
就像李华领导群众打井那样,全省各地的干部,几年来用每一个微小的水利建设成就去摧毁宿命的堤坝,启发人民的自觉力量。虽然这坝的基础开始动摇了,却没有完全崩溃。许多人觉得:在山上打井、修窑是个办法,但是不能解决大面积的灌溉问题。水不上山,幸福生活不会降临,人们依然焦急地徘徊在能不能战胜干旱的歧路上!
党领导走上了合作化道路的农民继续前进,用集体的力量继续向干旱冲锋,继续进攻宿命的堤坝,继续向大自然夺取财富……。
武山县的人民,站在斗争的前列。1956年秋天,这个县东梁山上九个农业社的农民,破除了迷信,依靠合作化的力量,克服了千难万苦,修了一条长达六十里的傍山渠道,从遥远的云雾山引来清泉,让山上干旱了几千年的三万多亩土地“喝”上了水;也解除了山上妇女下山担水的痛苦。
这条“东梁渠”,与山下河流高差一百八十公尺。完全是一条高山渠道。尽管渠中的水流不过零点二秒立方米,然而它却使大自然战栗了!它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炮弹,炸开了阻碍水利事业前进的宿命大堤,人民的智慧破堤而出了,不可遏止!人们说:“人是一样人,山都一样大,水能上东梁山,什么山上不去呢!”在甘肃省,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万千个人,登山越岭,去寻找水源,察看渠线,走遍了过去人迹罕见的地方!千万个人,高举红旗,扛着工具,如长龙一样摆动,爬上高山大塬!
在那人民力量破堤而出的日子里,永靖县的人民,创造了引黄河水上山的奇迹。这个县的人民,自己设计,要修一条长达三十五公里的“英雄渠”,把黄河水引上干山。这条渠道,要横渡黄河,要在黄河上修上一座渡槽,水才能上山。在人们计划修建渡槽的地方,据传说,正是鲁班修桥失败的地方,至今在那鲁班滩上,还丢着无数块准备修桥的巨石,后来曾经有人作诗替鲁班惋惜:“石峰滔浪浪滔沙,两岸青山隔水崖,第一名桥留不住,古碑含恨卧芦花。”但是,永靖县的修渠英雄们,却干了鲁班干不了的事,他们爬上扎地山、三佛崖,劈山开渠,用木头在黄河上架起了一座孔跨度十七米的渡槽,胜利地把黄河水引过了黄河,引到了山上,去浇灌土地。
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更加鼓起了人们的冲天干劲,人们变得无所畏惧了!在定西、天水、平凉专区的干旱山区,在全省各地,兴修引水上山工程的高潮,一浪盖过一浪,上山渠道,一条比一条长,一条比一条宽,一条比一条的气魄大。不到一年的时间,全省出现了三千多条引水上山渠道。人们在飘展的红旗下,满面红光乐哈哈地说:“我们要骑着龙王种庄稼了!”
这时,诞生了“山上运河”,一条长一千四百公里的高山河流动工了!
这条“山上运河”就是全国闻名的引洮上山工程。洮河发源于甘肃南部岷山的北麓,这条河居高临下,奔腾向北,由岷县经渭源、临洮至刘家峡南面流入黄河。洮河东面的土地,却受着干旱的威胁。引洮上山工程,就是要在上游拔海二千三百五十米的岷县古城村,把洮河水拦住,使它回头向东流,通过会宁县的华家岭,引向庆阳县境内拔海一千四百米的董志塬。修成这条“山上运河”,可以灌地两千万亩。现在,已有六百公里的河道动工兴修。在洮河石门峡、九甸峡的悬崖上,人们吊在半空里,头上是青天万里晴空,脚下是洮河千尺深渊,靠着一把锤,一根钢钎,要把古老的洮河提起,嵌在离水面高二百米的山腰里。人们正在高歌猛进:“自古传说有银河,银河之水谁见过,百万大军修运河,银河从咱门前过。”
今年,甘肃已经解放十年,这十年,是全省农民在党的领导下向干旱斗争的十年。十年,是社会历史转瞬即逝的时刻,而甘肃的变化有多么大呀,宿命的堤坝崩溃了,人在大自然面前的主人翁感确立了,随着这个巨变而来的,是全省水利建设的辉煌胜利,到今年全省的水地已经达到一千八百七十万亩,等于解放那年的四倍多,丰收的年景一个接着一个。1949年,全省粮食产量三十九亿斤,到1957年即达到八十五亿斤了。今年粮食产量至少在一百亿斤以上。
今年,我又到了东梁山,那里已飘起了从来没有过的稻花香。我不想在这里介绍东梁山人民生活的具体变化,那有什么好写的呢,谁都知道他们早已饱食暖衣了,山上的水磨早已转动了,水力发电站早已开始送电了。对我兴趣最大的,是公社办公室院子里的三幅壁画。
第一幅是表现过去的。画上有一首歌:穷北山富南山,苦焦不过东梁山,吃水磨面要下山,有女不嫁柏家山!画面上是:光光的山顶,崎岖的山路,下山挑水的人群,人们愁苦的面容,崖下摔死的牲口,村中破烂的房屋,是一幅苦难图。
第二幅是描写现在的。画上也有一首歌:万古柏家山,如今变平川,水磨高山转,旱地变水田,点灯不用油,娶妻不发愁。画面是:水磨、电灯、绿树、玻璃窗、自来水、满仓粮食、学校、托儿所、梯田上茂盛的庄稼、大树底下青年男女携手并坐。东梁山上的姑娘怕到山下挑水,都愿意嫁给川里人,1953年一年走下山去的有十三个。水上山以后,1956年到1958年,有二十六个姑娘嫁到了山上。这是一幅欢乐图。
第三幅是向往未来的。画上的歌这样写道:万古柏家山,建设成乐园,农村城市化,拖拉机上山,科学普及化,幸福万万年。画中有:高大的楼房、整齐的街道、电影院、工厂的烟囱、俱乐部、大学校、科学研究室、拖拉机站、绿化了的住宅区……。是一幅无边的幸福生活图。
柏家山上的三幅画,概括着甘肃农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对于现在生活的描绘,同前面两幅万人坑照片对比,多么不同啊!如果你问他们,今天还有些什么要求?给你的回答却是不平常的:“现在吗?要向大自然索取更多的财富!(附图片)
修东梁渠首先受益的柏家山村,今年的小麦又获丰收。
新华社记者 郝常耕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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