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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红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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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9-19
第9版()
专栏:

江南红雨
顾寿康 朱习理 吴关明
任屯村,远远望去,像一片青翠的荷叶,静静地躺在青浦淀山湖畔。夏日熏风吹拂,醉人的稻香漫野飘荡。多么茁壮的水稻啊!任屯生产队提出了水稻亩产千斤的指标。人民公社的水风车,遍布全村,风帆转动,宛如白色的鲜花开放;水潺潺地流进稻田。两个月没下雨了,可是任屯村没有一块土地是干裂的。
傍晚,人们从田头归来,树荫下面,食堂的晚饭已经摆好了。公社有线广播站正播送着农民爱听的沪剧;村西篮球场上,尘土飞扬,小伙子们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打起球来;小孩子嬉笑着各处奔跑……。
凄凉的村庄
第一次来到任屯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春风杨柳万千条”的幸福村庄,十多年前竟是“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地方。任屯村每个侥幸地活下来的中年以上的农民,都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任屯村是多么凄凉!那时候:全村二千八百亩稻田,荒芜了一半,就是已耕种的一千多亩,用农民的话来说,也“分不出是稗草多还是稻苗多”。耕地的人哪里去了?
村里五十多座房屋坍倒,有些没有倒塌的房屋,室内空寂无人,长满了野草。房子的主人呢?
这里听不到婴孩的哭嚷和儿童的笑声,甚至看不见一块晾在外面的尿布。新生的一代又在哪里?
愁云惨雾深锁着任屯村——任屯村被瘟神纠缠得奄奄一息了,怎么会有一点儿生气呢?瘟神,像血吸虫一样剥削人民血汗的国民党,像国民党一样吮吸人民鲜血的血吸虫,使任屯村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东邻白发叹凄凉,西舍儿童失爹娘,田荒地白空屋闲,全村片片哭声嚷!
这首哀歌包含着诉说不完的悲剧!在国民党统治的二十年间,血吸虫病大流行,任屯村的人大批地死亡。1930年,全村还有九百六十人,到1949年,只剩下四百六十一人。何秀根一家的遭遇,就是解放前任屯村农民悲惨命运的缩影。
村南原来住着贫苦农民何秀根一家七口。从1937年起,他们先后得了血吸虫病。请医生,光出诊费按路程计算就要一石米多,一般农民根本负担不起。即使病人到几十里路外的镇上去看病,医生也只是用抽腹水的办法敷衍。几年工夫,这个七口之家,死得只剩何秀根和他的大儿子松发了。他们两人,这时也得了血吸虫病。他家租了地主四亩地,其中二亩八分的收成归地主。由于家里连年死人,何秀根实在交不出租米,“官厅”就派人来抓何秀根。秀根一听“官厅”来捉人,就冒着深秋的寒风漏夜逃到村外。秀根躲过了官厅,仍躲不过死亡。惊忧交加,贫病交迫,不多久,秀根死了。
松发是个倔性子的人,他这个有腹水的晚期血吸虫病人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却不得不挣扎着下田。弯腰割草时间稍久,就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直;踏水车时,腹部阵阵绞痛,痛得他头上直冒汗。
“松发,你歇一歇吧……”松发的堂弟林高看到这情形,总是心酸得忍不住劝他。
“歇歇?债呢?吃的呢?”松发咬紧牙关,甚至不肯多说一个字。“欠债主租米受债主气”,为了多挣些钱还债,松发白天拖着带病的身子操劳,晚上又下池塘摸鱼;血汗钱还没拿到手,就不属于自己的了。租米、高利贷、壮丁税……轮到自己,能剩下什么呢!
1948年,阴历四月二十日下了一场大风雨。第二天一早,松发就去堵沟。傍晚回家累得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当地人知道,得了“大胞病”,会“冲血”的。林高闻讯立即赶来看他,接了好几盆鲜血,松发昏迷不醒,接着脉搏停止了。何秀根一家就这样死绝。
现在,何林高谈到他伯父一家的时候,无限感慨地说:“要是他们能熬到解放,就有救了!我们何家四房,三房都是患血吸虫病死的,剩下的只我们一房。”从1930年到解放前夕,像何秀根这样死绝的家庭,在任屯村不是三户五户,而是整整八十户!还有二十八户每户死剩一人。
“共产党来救命了”
“要是他们能熬到解放……”任屯村人,怀念死者,总是惋惜地说这句话。解放了,政治上的瘟神国民党被消灭了,自然界的瘟神——血吸虫也日暮途穷。1950年夏天,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的首长来到任屯村。一位负责同志意味深长地说:旧社会,血吸虫摆布人的命运;新社会,人民要摆布血吸虫的命运了!首长们离开任屯村不久,就派来了十几名医务人员,开展血吸虫的防治工作。在村里的空场上,医生向农民讲解血吸虫的危害。
“解放前,人家都说‘稻田不好出稗草,运道不好得大胞’,祖坟风水不好,是医不好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医生让大家看显微镜下的毛蚴,“风水”、“运道”之类的迷信思想动摇了;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组给人们深潭古井般的心里,投下希望的阳光。
“共产党来救我们的命了!”农民们含着眼泪,纷纷挤上前去握医生的手。
共产党来救命了!经过检查,这个村四百六十一人中,竟有四百四十九人有血吸虫卵,感染率达97%以上!如果不及时医治,瘟神又会夺去多少生命!从1950年到1952年,在任屯村分三批免费治好二百多人,以后几年,每年都送几十人到血吸虫防治站去治疗。面黄肌瘦的一年年少下去,身强力壮的一年年多起来。
吴海泉的故事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叫吴海泉的,十几岁时得了血吸虫病。人家都这样形容他:“肚皮像冬瓜(大),面孔像南瓜(黄),手臂像丝瓜(细),头颈像黄瓜(小)。二十岁的吴海泉看来就像八、九岁的小孩子一样。海泉的妈妈从邻村给他抱来一个童养媳春金。海泉和春金的感情也满好。两个人都二十出头了,春金看看自己的未婚夫像个小孩子,身体又衰弱,不能劳动,将来怎样和他长期生活下去呢?为自己前途着想,春金决定离开海泉家。一个早晨,春金带着一个小包袱走了。海泉妈忍不住哭起来。海泉真的活不长了吗?他爸爸也是得这种病死的,这孩子也会像他父亲一样……海泉妈再也不敢往下想,越哭越伤心。
然而,时代不同了。海泉父亲的时代,把千千万万个海泉的父亲折磨死;海泉的时代,却能把千千万万个海泉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虽然海泉的病已经严重得几乎难以治疗,政府还是竭尽一切力量挽救他。患这种晚期病的人是有危险性的,医生、护士对他特别关心,稍有些不舒服,医务人员就跑来看护,还用了好些贵重的药品。从那时起,二十一岁的海泉才开始发育。“小枯苗”在党的培育下返青了!1956年,海泉身体渐渐复元,政府又一次送海泉出去医疗,把他的血吸虫病彻底治好。“是党和毛主席把我从棺材里救出来的!”海泉对别人谈到他的过去时,总是激动地说出这句肺腑之言。“要是没有共产党,海泉他们现在骨头都要烂掉了!”村里人也这样说。
现在,海泉已经成长为一个粗壮结实的农民,中等的身材,仿佛全身充溢着活力。田头的重活他总抢着干,挑担、罱泥,全不在话下。篮球场上,他是一员骁将,村里每次比球都少不了他。由于工作积极,吴海泉光荣地被选为青浦青年社会主义积极分子。今年春节,吴海泉和邻村的一位姑娘结婚了。和海泉同时结婚的,还有十二对青年。
“血吸虫,害人精,任屯村中传祸根。
只见死,不见生,有女不嫁任屯村。”
“海泉,你还记得这只歌吗?”调皮的青年故意和海泉开玩笑。
“这个歌早就过时了。我们生产搞得好,邻村姑娘都想嫁到任屯村来!”
这句话引起哄堂大笑,六、七个新娘的脸却飞红了——因为她们都是邻村嫁来的。
从1950年到1958年,任屯村所有患血吸虫病的都医好了。十个最严重的病人,由上海的医师进行了脾脏摘除,每个动手术的病人要花国家二、三百元。社员卜文舟说,“这几年来我们交的公粮,国家用来为我们治病还不够哩!”
1956年冬天,全村开展了灭钉螺运动。夜晚,汽油灯照彻田野,全村出动二、三百人灭螺。西北风刮得正紧,任屯村比除夕还热闹:锄草的,喷火的,撒药的,忙成一片。正是: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到1958年底,任屯村医好了最后一个血吸虫病的病人,基本消灭了钉螺。
防治血吸虫以来,任屯村人口兴旺了,现在六百零九人中,一岁到九岁的就有一百三十九人。生产也有很大的发展。1958年水稻亩产六百一十斤,比解放初期增加近一倍。成立人民公社后,今年将比去年再增加五成以上。解放以前,任屯村一百二十户人家,有八十户经常没有饭吃。今年,任屯村每人(不分大小)平均有口粮五百二十斤。今天,任屯村农民唱道:
幸福全靠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像太阳。
生产治病双丰收,五谷丰登人兴旺。
任屯村上空的愁云惨雾,早被农民欢乐的歌声冲得无影无踪了。任屯村边连环般的湖荡,曾经是血吸虫的传播地;今后,它将逐步建设成为风景区。这里美丽的景色,将吸引各地的游人。如果天上真有好心的“牛郎”,他一定会到任屯村来的——不是来“问瘟神事”,而是来领略这欣欣向荣的新农村的风光,共享社会主义的幸福! (原载上海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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