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6阅读
  • 0回复

街坊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11-11
第8版()
专栏:

街坊
文心
我住的是一间大病房,朝南有两扇大玻璃窗户,光线充足,空气流通,舒适而又温暖。病友们都过了急性发作期,在安心地接受治疗,因此病房里的气氛很活跃,有说有笑的,听不到痛苦的呻吟。
这天下午,我旁边的空床位上来了一位新病人。她约摸有四十来岁,很消瘦,面色焦黄。扶着她的是一个青年媳妇。病人躺下后就催促那媳妇回去,并且口口声声说自己只住一个礼拜就要出院。媳妇给病人整理着被单,劝慰着:“大婶,你放心!好好瞧病,病好了才是孩子们的福气,你要有个好歹,孩子们不是更遭罪吗?”病人眼里闪着泪光连连点头:“唉!你那两个就够你忙的了!”停了一会,她接着说:“大的两个放学回来叫他们自个儿热着吃,你别惯他们。就是那小不点儿太麻烦人……我心里可真不过意……。”那媳妇打断她的话:“可别说这个,大婶,谁还没有困难,还不是互相帮助吗?你还要什么不?我也该回去了。”
三床病友、一个热心肠的大嫂插嘴道:“要带自个儿的毛巾、牙刷、茶杯;要有暖瓶带一个来用着方便。”那媳妇点头记着:“毛巾、牙刷、茶杯、暖瓶……明儿让大叔给你捎来吧!”
我躺在旁边听着她们的谈话,揣测着她们的关系。要说是一家人,就不会说那些客气话;可是看她们那亲热劲儿,又不像是外人。
等那青年妇女一走,我们正要想和这新来的病人攀谈,她却先开了口:“大姐,你知道这是我什么人?”我很有把握地说:“是你侄媳妇?你们是亲戚吧!”她摇摇头说:“半点亲都不沾。是我们隔壁街坊,我们同住还不到半年哪!不晓得帮我多少忙!”原来这大婶生产后不久就病了,熟人都劝她来瞧病,她就放心不下家里三个孩子,就这样,直拖到现在才住院。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那小不点儿才三个月,全靠喂奶呢!可够她忙的了!”
晚上八点半钟,病友们正准备就寝,忽然又来了一个新病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安静地躺在车上,不哼也不嚷。一见是用车推上来的,病友们就知道是重病号。送病人来的是一男一女,看去像是夫妇。女的很忧戚,站在旁边呆呆的不知干什么好;男的帮着护士把老太太抱到病床上,又忙着给放便盆,找大夫。一位病友低低和我说,这一定是老太太的闺女和姑爷,看那女的和老太太长的一个样。我却以为是儿子和儿媳。瞧那男的侍候得多周到,老太太昏迷中大小便失禁,他就忙着帮护士给换床单。等到大夫和护士把急救工作都安排妥当出去后,便有人问这年青夫妇是老太太的什么人,原来还真是闺女和姑爷哩。
不一会,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位短发姑娘,挺直的腰身,丰满的胸脯,非常健壮美丽。有人问她找谁,她一面回答:“看我大妈。”一面径直向那老太太床前走去。她看了看老太太,低低的和那闺女和姑爷说着什么。这时我已经感到困乏了,看看表,十点多钟了。病友们都睡觉了,蒙胧中听见他们在商量留谁晚上陪住。我想这老太太福气真好,后辈人不少,想着想着便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我们刚梳洗完,不过六点多钟吧,那短发姑娘就端着一个有盖的洋瓷杯子进来了。她看看我们,谦逊地问道:“我大妈能喝小米粥吗?”三床病友肯定地说:“不行,只能吃指定的流食。”另一病友说:“去问问护士吧!”她迟疑了一下,端着杯子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神态那么天真,高兴地说:“护士说可以少吃一点呢!”
经过一夜抢救,这时,老太太神智已经清楚了。那姑娘坐在老太太床前柔声地问道:“大妈,您知道这是在哪儿?”老太太病前体格一定是很硬朗的,现在说话声音还相当响亮呢!她说:“这是医院嘛!我半夜睡醒,怎么也找不到西面那扇窗户,我说是到哪儿啦!原来搬了家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姑娘笑了:“昨晚上你烧的都不知事儿了,大哥和嫂子跟车把你送来的——喝点小米粥吧!家里刚熬得就送来的。”姑娘用汤勺喂老太太,许是有点烫吧!她还不停地噘着小嘴吹着。老太太一勺勺吃着,姑娘一勺勺喂着,我看着又在心里捉摸起来,老太太平素准是最疼这姑娘。当护士来整理床铺时,老太太的枕套已被冰袋濡湿了,姑娘轻轻地把老太太的头抵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才让护士把枕头抽出去。一个病友问道:“老太太是你什么人?”姑娘说:“是我大妈。”老太太同时回答:“我们是街坊。”
我心里久久地激动着。街坊,过去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现在却完全变了。在我们今天的社会里,一切人间最美好的感情,在人们心灵里闪烁着多么灿烂的光辉!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