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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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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12-23
第8版()
专栏:

  云雀
  鲁彦周
你听见过天上的云雀的鸣声没有?
这是种常见的鸟,山间平原都能听到它的鸣声。
当春风吹绿大地的时候,你扛着锄,迎着灿烂的阳光,和老乡们一起说笑着走下田地,挥起锄头。忽然在你的头上响起了清脆的甜美的声音,这声音一阵高似一阵,忽而缓忽而急,一会儿像银铃,一会儿又像笙簧,这时你一定会抬起头,把手放在眼帘上,看看这只歌唱的鸟在哪;可是你看到的只是碧蓝碧蓝的天空,几片薄薄的白云……,虽然你没有找到它的踪迹,你脸上一定也会充满笑意,拭拭汗,加紧挥起锄头。
这便是云雀。
然而我要说的并不是这种天上的云雀。我要说的是位云雀姑娘。
解放以前,我在放牛岗上认得一位小姑娘:黄头发,头发里面还长着疮,穿着长到膝盖的破衣服,穿着露了脚后跟的破鞋,两条胳膊两条腿都瘦的像麻秸,脸上一块黑,一块灰,只剩下两只大眼,滴溜溜的转。她提着一个破篮子,拿着一个锈铲子,在荒岗上挖野菜。
桃花谢了又开了,我们家门前的溪水落了又涨了,十来个年头过去了,东方的天空亮了。我在解放后的第三个年头又回到了家乡。
那也是一个春天。
我在家乡欢度了几个平常的白天和夜晚。有一天,当时的互助组长要带我去看看新栽的果林,我又到了这个荒岗上。
岗上的乱草不见了!坟滩迁走了,代替这些的是一株株茁壮的果树的幼苗。
当我正在抚摸幼苗的嫩叶时,歌声忽然从山岗底下飘起来。嘹亮的歌声,使得一切鸟鸣都停止了。我先还听清歌声起自那方,后来歌声越来越响,而且分辨不出它是从哪方飘来的了,一忽儿像是来自前面,一忽儿又像来自背后,一忽儿像是来自天上,渐渐,只觉满岗满园都是歌声。
歌声已经停了半天,我耳朵里还在响着这美妙的声音。
我呆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嗓子!陪我一道的老伯伯笑了,“你不知道吗?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云雀姑娘,她还到城里参加过会演呢!”
谁是云雀姑娘?
当我正疑惑的时候,底下跑上来四五个姑娘,为头的一个穿着一件花褂子,打了两条长辫子,乌头发,白脸庞,两只眼水灵灵的又乌又亮又大,满脸堆着笑,腮上出现两个酒涡!
老伯伯指了指说:“就是她!你们小时候不是常常在一起吗?”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倒是这姑娘洒脱,她笑着说:“我还能认出你,你怎么就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小灵呀!”
天!她就是那个黄毛丫头。现在,现在却成了云雀姑娘了!当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起来写了一首诗,不是为她而是为了我们的党和领袖毛主席。
1957年春我又回去了一次。
那天走迷了路(是因为家乡变化太大),偶然到一家人家去借宿,这家人家小孩特别多,都是挨肩的。一个妇女,穿的很随便,头发也很乱,看来像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我去时她正一面忙着打水,起火,淘米,做饭;一面忙着哄孩子。孩子们大的哼,小的哭,哄了这个,哭了那个……等她抬起头来看见我时,我吃了一惊,几年前的云雀姑娘变成一个忙碌的老太婆了!
我怀着怏怏不乐的心情离开了她。
以后,又过了一个时候,那是今年春天。家乡已经成立了人民公社。
我在我们家乡公社的一个果园里帮助摘桃子,这果园就在我上面说过的那个岗上,现在公社已经在这里盖了玻璃房子的试验室了,旁边也盖了许多房子,是果园专业队的食堂、托儿所、夜校、俱乐部和房子,每家有两三间房,一色白粉墙玻璃窗,坐落在花花绿绿的岗上好不美丽。
我们正在摘桃子的时候,歌声从底下又响起来了,多么熟悉的歌声呀!社员们听到这歌声,马上就嚷起来了:“云雀来了!”
“云雀?”我蓦地想起了云雀姑娘,会是她吗?不可能,尽管她也会像许多妇女一样,公社使她摆脱了繁重的家务劳动,会使她得到了彻底翻身的快乐,可是她现在不是青年姑娘了。
姑娘们跟着歌声唱起来,随后林中又跳出一个男子汉,他单独和底下唱歌的歌手对起歌来。其他人都停止了,拍着手笑道:“好!夫妻对歌,看你这个丈夫能不能对过老婆。”
对了几首,丈夫输了,底下的歌手跑上来了,长辫子,乌头发,大眼睛,红扑扑的脸两个大酒涡。我差点叫出声来了,这不是她是哪个,是她!是活生生的云雀姑娘。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全部消失了,她依旧是我那年在看果树幼苗时看到的那个模样!
她看见我欢乐的笑起来。中午,她,她爱人,还有我,和她从托儿所回来的几个孩子,一道在食堂打了饭,在新房里围了一桌,吃了一餐又香又甜的午饭。
当孩子跳着唱着上了托儿所,他夫妻俩并肩走向玻璃房去的时候,我在阳光灿烂的苹果林里,听到了天上的云雀的鸣声。
接着云雀姑娘也开了口。
天上的云雀和地上的云雀对歌起来了,可是不知怎么,很快天上的云雀的歌声没有了;而地上,在芳香的果园里歌声却遍地响起来,愈唱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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