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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探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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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01-11
第8版()
专栏:

沙河探亲
黎明
我徒步到十华里外的赵家河村去探亲。时处新秋,暑气未消,走不上二里路,浑身便被汗水浸透了。
要不是六妹一次连一次地捎信来,要不是母亲再三催促,我真不愿到赵家河村去。来家之前,我在信上得悉六妹嫁到赵家河村的消息后,当时涌上心头的就是“自找罪受”四个字;因为我对赵家河村的情况是熟悉的。那里地处大沙河头,村外除了一片荒沙之外,还是一片荒沙。十年前的一个春季,我在那里当小学教员时,就受够了风沙的气。那狂烈的风把沙土刮进村舍的角角落落。我天天会从被单上抖下一捧土来,即是那盖着盖子的面缸,也会镀上一层“金”;更糟的是,风把沙土卷进农田,把嫩黄纤细的禾苗活活埋葬,造成庄稼的减产和失收。那里好年头儿也不过“种一葫芦收两瓢”,要再逢上孬年头呀,就真是“辛苦一年,捞不上种籽钱”了!
六妹嫁的是赵十德的四儿子。赵十德我也知道,是个瘦长个儿,蜡黄脸膛,眼皮经常红肿着的半老头子,成年价含着烟袋坐在墙角里纳闷,说一句话叹两口气。他有一群孩子,老四大概就是那个赤脚蓬头,肋巴骨一根一根凸露的孩子,眼前也该有二十几岁了吧?
我越走越感到有点口渴。抬头望望那火热的太阳,想想那大沙河里拔不动脚的沙疙疸路,心里畏缩起来……。幸好,有一辆大车从背后驶来了,赶车的是个老汉。
“大伯,你往哪去?”
“赵家河!”
“我也到赵家河,”我走上一步,满脸陪笑地说:“让我凑个方便,搭搭车吧!”
老汉坐在车上眼皮没翻,直接了当地回答道:“不行!”他见我还紧跟着,说道:“唔,你这位同志太娇气了,这几里路还怕跑大了脚?”
“天气热,我口渴得很!”
“渴?车上没有开茶馆呀!”他勒勒缰绳,把车子的速度放慢,腾出一只手向一条口袋里摸索出两只红扑扑的大苹果来,探探身递给我:“你咬着苹果慢慢走吧!”
“这真是一个小气而又大方的怪老汉,”我想。但一转眼,他已赶车走开了,没容人道谢。
过去大堤,应当是黄沙腾腾的河滩了,可是不然,迎面却是一片绿色的海洋——那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全是树,正中闪出一条马路。马路两旁满栽葡萄,枝蔓从两旁腾空延伸过来,搭成了一条绿色的长廊,一脚踏进去,立刻给人一阵清凉的感觉。
路左面是一带桑林,大行之间是清一色的白腊,白腊脚下,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花菜,这时正是开花时节,花朵在太阳光下,好似一条金色的龙……。马路的右边就更有出息了。且不说那一行一行的杨槐、柽柳能产多少木柴和炭薪,在它的保护圈内,那大块的苹果,山楂、蜜桃、黄梨,都满挂着累累的果实,这些果实闪着光亮,赛过满天星斗,它又有多大的一笔出产呢?
林里有一群姑娘正忙着采摘那熟透的苹果,她们一起在唱歌,歌声是那么悦耳动听,她们一定陶醉在丰收里了。
我循着清晰的胶轮车印,一直走进赵家河村。
六妹见我来了,笑盈盈地领我到正房里去。她满面红光,比前几年显然发胖了。她上身穿着白底蓝花的绸料褂子,腰里系一件葱绿短裙,打扮的活像城市的一位大学生。
“你们这儿生活变的好过了!”我说。
“是嘛?本来就不错呀!”六妹漫不经心地回答,接着,她却埋怨开了:“一听说你回家来过暑假,我便捎信叫你来,那时他在家里,可以陪你玩两天,……。”
我明白,这个他,是指我妹夫,便问道:“他现在上哪去啦?”
“上县开会去了,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会议,说不定今天回来!”说着,她就走出去给我打洗脸水去了。
吱地一声,外门开了,可巧是他回来了吧?我连忙探身张望。不是的,是一个老头进来了。
当我俩打第一个照面时,竟互相楞住了。
他就是赶车的那个老人,也就是十年前那个唉声叹气的赵十德,现在我六妹的公公。路上仓促间我没有认出他来,现在算是看准了。
他也记起来了:“哈,黎先……生,大侄子,路上我没认出是你呀!当前我们公社的运输任务太急了,有成山成垛的果子要连日连夜运出去,咱的枣骝马架辕子太累了,不能在回头路上加载,所以,你没有坐上车……别见怪呀,哈哈哈!”
“哪儿话呀!”他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
“再过两年就好了!”六妹放下热水瓶,插嘴说:“党委书记说,咱这里要修一条小铁路哩!”
“不修铁路怎能成?”赵十德坐下来,吸着烟,眯?着眼说:“再过二年,一宗鲜果就能收摘几千万斤,还有那数不清的条货、木料……,那时间,靠几十辆单头马车,真是老鼠啃旗杆,吃不消啦!哈……。”
他笑的很响,很脆。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赵十德了。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说:“大叔,你精神倒好!”
“老了!”他捋捋胡子,“头发白了,皱纹多了,牙根也活动了!”
我笑了。
“但是,我的心,侄子,却年轻了。”他捏着烟袋比手划脚地说:“起先,党领导咱们成立了互助组,我们动手封沙造林,到初级社、高级社、公社,组织一年比一年扩大,树木也一年比一年根深叶茂了。”他猛抽了一口烟,说:“咱们的林带林网把沙土掐死,像‘定身法’似地定住它,再刮风也不扬沙了。咱们的土地变好了,今年麦子产量翻了一番,眼前山芋、花生长的很旺,别看咱种下这样多的树,还是余粮社呢!人民公社对土地进行了大规划,该种树的地方种树,该种田的地方种田,该种菜的地方种菜,农林牧副渔五子登科……”。
我一面听着他谈话,一面望着门外那葱茏的树林和碧绿的田野。心里直念叨:地方变了,人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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