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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专学校的老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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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02-17
第8版()
专栏:

红专学校的老师
北京建工印刷厂 柳毅

大礼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堆人在看什么。我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业余红专学校要开学的消息。不知是哪位同志,还在布告旁边配上了一首诗:
花红靠太阳,
人红全凭党;
红专学校党来办,
要红要专上学堂。
还没等我挤出去,小王他们哥几个就把我揪住,硬拉着我去报名。半路上,他们唧唧喳喳的议论开了,这个说:“我先上语文,语文对我这个排字工最有用。”那个嚷:“我先上代数,代数对我这掌握机器的人最有用。”
至于我,还没想过哩。说起来我这个人哪,也够奇怪,干活还行,可就是跟书本没有缘份,我一拿起它来呀,眼皮子就往一块凑。
正在这当儿,他们就把我拉到了学校门口。
嗬,校长一见我,就开了口:“嘿,小李子呀,有你报名,我们这个学校就不愁办不好啦!”
小王接着就说:“小李子,过去咱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可这一学期,我要向你挑战,看谁不请假,谁学得好!”
我算是报上了名。可心里还不大痛快,也没打算学到底。再说,老师好坏还不知道哩!

说也奇怪,本来张罗上学最凶的侯师傅,怎么这一回却闷着个头一声不吭了。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问侯师傅:“你上什么?”
他把眼皮子一拉说:“什么也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挺纳闷的,谁不知道我们侯师傅那股用功的劲头儿。你别看他今年快六十啦,可是不知他打哪里来的那股冲劲儿,听人说,他刚解放那年,斗大的字也认不得一升,连学校的门朝哪边开的,他都不知道。可是,打解放以来,这个老头儿,没缺过一分钟的勤,没欠过一次作业,成绩总是五分。早晨学,晚上学,中午连睡觉前还掏出四面都卷了边的书瞅上几眼。
这天,我正跟侯师傅学做表格,小王慢慢悠悠的来了。这个“楞头青”一进门就把个大信封给侯师傅,一声不吭地就跑了。临走时还朝着我弄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指着侯师傅伸一伸大拇指头。
侯师傅看了看那个大信封,摇了摇脑袋,粗大的双手有点颤颤抖抖地揣到兜里去了。
一下了班,我就去找小王下棋,顺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王跟我说:“侯师傅被聘为我们初中语文的教师。”
我本来对学习就没有决心,一听说侯师傅是我们的教员,心就凉了半截子。不是我门缝里看人把师傅瞧扁了,实在我觉得师傅用功是用功,学问的确也不坏,可是我老觉得一个连正规学校的门坎也没迈过的人,当中学教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
我越想越不对劲,也就没心思下棋啦,干脆到学校去打退堂鼓,撤回我的报名单。我这个人哪,脑袋瓜就是太简单,一想到不好的事儿,我就想不到好的一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跑到校部去。
校长老杨正在办公桌上噼啦吧啦地统计人数,脸上乐得像开了花,不住地自己跟自己说:“真不简单,99.9%的人报了名。”我吱呀一下子就把门拉开,门叮叮当当地响了一阵子。老杨一看我这份慌张样儿,就猜着了个八九不离十。我着急地说:“不上啦!”
“为什么?你说一说原因吧!”
我这个原因,哪能说出口,就来他个胡搅蛮缠地说:“不上就是不上,还有什么原因。”
“你不说,我猜猜看;好吧!是不是嫌侯师傅文化水平低,教不了你这个上过初中的学生啊!”
我满头大汗,脸火辣辣地像叫火烤的那么难受。校长一看我不好意思了,就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满脸笑容地说:“小伙子呀!你可不要小看你师傅啊,全厂谁不知道他是个活字典,他排过的稿子,有多少单位表扬过,连原稿上的错别字,错标点符号,他都不放过……”
校长可真有两下子,他好说歹说,总算把我这个木头疙瘩的脑袋瓜说活了。我一想,可不是吗?原稿上写得草的字,谁都认不出来,找侯师傅,准保认得出。再说,侯师傅又是我的师傅,我一听说是他教我们就撤回报名单,也太不像话。报名单虽然没撤回,可是我的心里老是觉得别别扭扭的。

我的家和侯师傅住在一个宿舍的单元里,侯师傅近来的情况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每天早晨六点钟就起来练一回太极拳,回来就爬在桌子上写讲义。晚上回家,连一分钟的工夫也不放过,放下筷子,就拿起书本。我看我师傅这么大岁数,还为了我们年轻人这么操心,心就有点过不去。有一天,我在厨房里帮助妈妈洗菜,我的师母跟我夸奖说:“小李子,你师傅越来越用功啦,你可得跟你师傅学学啊!”
“师母,你还不知道吗?师傅要当我们的语文老师啦!”
师母一听这话,腾腾地就回屋啦,一进门嘭地就把门关了起来。开始时还小声地嘀咕一阵子什么,后来就是有说有笑。我装着在门口捣白菜,只听得师母在屋里一边笑一边说:“吓,真有你的,越老越有意思。要不是党的教育,你这睁眼瞎子,哪辈子能当上中学教员!”
眼看着红专学校快开学,师傅也就更忙了。他每天下了班就在工厂里吃晚饭,吃完饭就在图书馆翻翻这本书,翻翻那本杂志。一连几天,回家都很晚。有一次师傅叫门,把我给吵醒了,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师傅的脸好像一天比一天瘦了,眼角上的红丝也多了。
星期六的晚上,我和小王下棋又上了瘾,不知不觉地就下到夜里快十二点,眼皮子也不听使唤了,就回家了。一出俱乐部的大门,好家伙,什么时候雪下得这么厚,把马路盖得严严实实的。雪还哗哗啦啦一个劲儿地下,风呼呼地猛吹,刮得大柳树直晃,走一步就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刚走到宿舍的那个门洞里,冷不防听到有个老头儿说话的声音,我仔细一听,是师傅的嗓门:
“这消息像一股暖流一样的通过人们的心,人们的脸上放射出光荣和幸福的光彩……”
这不是初中语文里的一课吗?噢,我明白了,原来是师傅在这里备课。我捂了捂冻得发硬的耳朵,心通通地直跳,心想,师傅这么大的年纪了,深更半夜,还为我们这些青年人操心,我再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

开课那天,师傅来得最早,他趁学生们都没有来的当儿,把地扫得干干净净,把桌子撢得流光水滑,把黑板擦得净光瓦亮。
上课了,我一看师傅那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心就扑通扑通地直跳,脸就火辣辣的,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傅的事情似的。
这一堂课,师傅像和大伙聊天似的:“我从小家里很穷,上不起学堂,多亏解放了,党把我的眼睛打开了,自己老觉得不好好学习,哪对得起党……”紧接着他无限感慨地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到了我这么大的岁数,你们就会尝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滋味了。趁你们年青脑筋好,条件好,抓紧时间学学吧!”
这堂课我听了很感动,也把我这个脑袋瓜给捅开了。下课以后,我就写了一张大字报:
侯老师,讲得好,
说得我心眼直发烧,
思想文化齐提高,
感谢党的好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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