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母女
宋绍明
皎洁的月色，把大地照耀得像白昼一样。白洋淀像一面清白的大镜子，那么干净，那么明媚。
映儿打县里开会回来，划着小船儿，像只银燕疾飞。月光下，她那丰润的脸膛像熟透的苹果，乌溜溜的大眼睛像两洼水，汗水浸透她的衣衫，黝黑的短发丝丝飞起……
划到岸边，把船儿缆起，径直往家走去。酣睡的村庄，安详静谧。她走着，想着团县委书记的话，计划着明天该做的事……
拐过胳膊肘弯，看到她家窗子。咦！明堂堂的窗纸上，还闪着老娘那颤巍巍的身影。老娘那把年岁，这么晚还没睡？
映儿推开虚掩着的篱笆门，急步迈进堂屋里，见老娘身旁堆着一捆捆萝?梗子。老娘摘着，一把把的萝?梗在她胸前跳动，爬满蛛网似的皱纹的脸庞，滚着豆大汗珠儿。映儿问道：
“妈，你这是哪儿来的？”
老娘被吓得一颤，愕了会儿才答：
“就今儿个劈下的！”
映儿眼一忽闪：
“通过管理员了么？”
“还……没……”
“这东西该大家分着吃才对！”
映儿话音硬梆梆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紫。她想：妈向来大大咧咧，咋这点玩艺儿倒放在眼里？哼，还有个自私根哩！她眼窝里浸着泪水，扭身出去了。
老娘知道女儿误会了。哼，水落石出才让你欢喜哩！她一捆捆地摘着，摘着，摘完装进筐里，背着向园子走去。
管理员福顺老汉正在浇水，水车叮儿叮儿作响。淀里引出的水沟弯弯曲曲，像一条条银白银白的长链子。映儿娘背着萝筐走到跟前，道：
“福顺大爷，你还没睡？”
“没哩，你也没睡？”
“对不起，准让你着了急！……”
福顺老汉临近一看，见她把萝?梗摘得净光光，抖动着山羊胡子笑了：
“我说咋没哩，原来你……”停了停又说：“这回大家可省了事，分了，直接泡到缸里……”
又拉扯几句，映儿娘才回家去。女儿还没回来，她心疼地叹口气：“一颗心挂在社里，总是那么积极……”又收拾收拾，独自睡了。
一阵鸡啼把映儿娘吵醒，睁眼一望，一缕樱桃红色爬上窗子，一摸女儿的被窝儿，空空的：“唉，当个团支部书记，真该长三头六臂……”
上工铃响了。街上这么多人呵，大姑娘小媳妇，老头老婆子……背着网，拥拥挤挤地向淀边走去，吵吵嚷嚷地说：
“四十天没捞了，这回算憋足哩！”
“汛期刚过，鱼儿正肥！”……
这时，前街老表嫂走来了，这是映儿娘顶投心儿的人。
“哎哟，我说喜鹊老叫哩，原来你……”
“哎哟，大妹子，你知我多想你哩！”
亲亲热热地说着，走进屋里去了。
几句家常扯过去，老表嫂把嘴伸到映儿娘耳底，哑着嗓子，细声细语地：
“大妹子，你可不是拿个铜钱当月亮的人，咱办事要给孩子留道儿，映儿在村上担着个重要角色，咱不能有半点儿自私！”停了停，把声音压得更低：“映儿说昨晚你……”
福顺老汉忽地进来。昨晚，映儿娘把筐丢在园里，他赶来送筐的，听个话尾巴，追问道：
“昨晚咋哩？”
老表嫂低下头不再言语，福顺老汉一看就明白了八分，便道：
“昨晚的事我可知底细，可不能拿片好心换个驴肝肺！”接着，哗哗地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表嫂听完，两眼瞪成直棍儿：
“这，这还是映儿托我来的哩！孩子怕……”她用手戳映儿娘一下：“个该死的，咋不早说哩！”
“不成，我找映儿去！”老汉说着走出去。
映儿在领着人捞鱼。这儿一片沸腾！几十只小船，像一股旋风，呼呼地卷来卷去，这儿刷拉拉罩下大网，那儿上网的跳着大鱼……
“这条少说有三斤！”
“这条保险有七斤！”
岸边，三个舱早满啦！
福顺老汉直奔映儿走去，开口像响雷：
“你这丫头子真官僚主义！”
映儿一怔，福顺老汉又说下去：
“冤枉了你娘，快去赔礼……”映儿才明白，刚要答话，老娘“唿”地扔来个黑糊糊的东西。老娘气喘嘘嘘：
“今儿个捞鱼，咋不肯跟娘说哩！” 她指那黑东西：“使使这新的……”
映儿一看，娘背来的是网，看样子怪结实。
“这……”
“这是娘打夜作织的！”老娘说。
映儿惊住了，望望大家，人们的眼光都汇聚在她们这里。望望福顺大爷，老汉笑迷迷地那么得意；望望老娘，直挺挺地望着红色的东方，清风吹拂着她的白发，飘起缕缕银丝……
多么美好的清晨啊，彩霞漫染着大地，大地辉映着蓝天，漫天漫地红艳艳的，白洋淀上像铺上一块玫瑰色的绸子，清凉的风儿吹来，荡漾起金色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