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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长工谈苦处——雇工贾正方小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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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8-02-20
第1版()
专栏:

一辈子长工谈苦处
——雇工贾正方小传
俺名叫贾正方,住在武安县河西村。俺爹时,有六口人(俺兄弟四个和俺爹娘),家里就没时光,一亩地也没有,光凭着俺爹做木匠养活一家子。俺十二岁娘就死了。俺爹看俺这些孩子没人经管,生活又困难,过了五十天,俺爹就急死啦!丢下四个孩子。俺兄弟贾德明才六岁就过继给俺叔叔了,俺舅把大哥引到窑上烧砖去了,二哥给财主家做饭,俺就给财主家放牛。人家光给饭吃不给工钱。后来人家觅了个妇女做饭,这个妇女有个小孩能放牛,人家就不要咱了。十三岁俺又到三王村放牛,放好几家的牛,俺住在地主李年席家(音),三年人家才给俺八吊多钱。有一天俺放牛,不知怎的李财主家一个牛拐了,人家老婆说俺给打拐的,就不要咱放牛了。年底算帐时,财主老婆说:“吃的俺家熟的,挣的俺家生的(指钱),还给他牛爹打拐了,他良心何在?”俺吃的是自己受的,挣的也是自己受的,她还叫牛是俺爹,财主多刻薄人啊!俺就回来了,这时俺十六岁,又在石洞财主家放了一年羊。十七岁就在河西老瑞子家(河西大财主)住长工,住了五年,俺也受尽了人家剥削和刻薄,人家财主清早滚稠饭,吃麻糖,晌不是面斤,就是肉胳@,要不是面条,一天一个样,俺受苦人吃的是两顿涝饭,通年喝清米汤,吃酸菜,连豆下米汤都没喝过。俺一年只吃四次白面(五月端午、六月六、六秋及中秋节),除了这,收麦打一次场吃一回。过年初一,人家才给吃点帽头肉(菜面上两片肉)。冬天,咱起早(天不明)到地里受吃点涝饭,人家财主躺在炕上,烤着火,喝酒吃肉菜。人家财主吃肉胳@要韭菜,韭菜才长寸把高,人家要,咱就去园割回来,俺吃涝饭没菜下,去园摘几根葱(掌把高)就饭,人家财主看见了就骂:“长这一点,你就好吃了它”,说咱不该吃,咱吃两顿饭,人家财主吃四顿(清早、晌午、黄昏、夜里)。
冬天,人家财主盖的是绸的好的,又宽又厚,给俺盖的是又薄又窄,包不过身。早早的人家财主就生上煤火,十月天冷了,俺弄点柴烤烤,人家财主就说天不冷,烤这火费了他的柴。再说穿的,人家财主里头穿了小棉袄、大棉袄,外面还套上皮袄;脚上穿着棉袜、毡袜、还穿上棉鞋,又烤火,咱穿的袜子露出了脚,身上是件破薄棉袄,清早冷不过,就在“下处”(俺受苦住的地点)悄悄烤烤,财主看见了说:“哼,清早叫你做营生,叫你烤火呢?”
人家财主住的是宽敞大屋,俺就住在“下处”同牲口在一块。就是下雨天,俺也不得空着,俺在“下处”剥麻,缠驮(驮坏了缠补下),有次下雨天,俺在房里剥麻,一个破骡驮在院里,人家财主见了就刻薄说:“哼,人知道在屋里蔽着,俺骡驮就让在外淋哩!”又在春天里,俺与另一长工担土扶堰,没担满,人家说:“嘿!两人都担不满了”,担满了,把担子(扁担)弄失了(坏了)人家又说他多年没坏的担子叫咱弄失了,俺肩臂担得压曲了,酸了他不心痛,他的东西失了,他就心痛了,老财看俺受苦人还不如他的东西。一次俺在场做活,扫帚丢在场上了,人家看见了又刻薄了一顿:“嘿!吃饭就忘不了,东西就记不得拿了”。
热天,俺在地里锄地,热不过,俺到树下息下凉,人家财主来说:“嘿!这个天还热呢!在哪(指地里)不能息,还要来这里(指树下)”,怕俺少做活了,唉,那年景,人家财主说啥就是啥,热,人家说不热,俺就不敢热了,冷,人家说不冷,俺也不敢冷了,反正咱只敢听着,俺受的地主刻薄写几章也写不完呢!
俺住了五年长工,二十二岁,俺有了力气,有了劲,俺哥不叫住长工,叫上砖窑,俺在窑上也是起早搭黑,泥一把水一把的,俺手弄的起裂缝,过年,人家有家都回来了,俺就在窑上过,一直烧砖烧到二十八岁,积余一些钱,花了二百二十块现洋娶上个媳妇子,俺给人打短工还顾不住家,就租了张锡林六亩地种,不知误了多少工,给人家五亩旱地改成园。每亩要交五斗谷子,一年要交三石谷子,还加二升麦子,二十八年五月(阴历)俺老婆病了,七月俺也病了,地俺都种了,但俺俩都病不能拾掇,俺就跟财主家说,叫他自己拾掇,这时,俺还欠他三石谷子,结果人家把地里全收走了,还说不够,要叫俺出款出到第二年三月初,俺没收粮食还出款,地主就这样剥削咱,这年冬,俺俩病好了,俺家没啥,就把家具都卖了,还顾不住生活,俺小女子给南丛井了,俺老婆要饭,顾不了三人吃(俺有个小子),没法,老婆看在家活不下去,也不愿要饭,就走了,丢下俺孩和俺。三十年种了老瑞子不够数的九亩赖地,一亩交四斗租子,年景不好,九亩地一年也没打上三石粮食,只打了二石六斗,人家还要俺交三石六斗租子,给俺二石六斗谷子全收走了,没剩下一点,人家还说:“正方,还脱一石谷子呢!”俺家没什了,又背上孩子去敌区(日本占的地点)上窑,俺挣了二、三十元日票。换了四五十元冀钞,准备回来买点粮食糊口,俺一回来,老瑞子就要那一石谷子,俺说下年给别人打短工补,人家不行,就给俺带上区(在赵庄),区上给财主说话,说俺的租子是缴公粮的,如公粮能等到明年上,就明年给,要不今年就要给,人家财主给折上五斗五升米的钱,俺在窑上辛辛苦苦挣的二百吊钱,一下又叫老瑞子拿走了一百三十吊,俺买粮食也不够了!三十一年又给人家打短工。赖年景(三十二年)正月十四日,有的人家吃胳@过十五,俺孩看有卖杂面的,叫买杂面,十五喝点杂面汤,俺没钱,去俺哥借钱,没借着,说半天俺哥借了一斤小米,俺一斤小米就吃了半月,俺节省着吃,多吃花籽饼、麻饼、萝卜缨就吃得俺身上肿了,有一次,俺孩饿得饥荒,不成啥样,吃了邻家地里的蔓菁,邻家来说,俺冒了火,就打俺孩,俺没想给俺孩打死的,俺孩饿的已不行了,哪想到俺一打,就把孩子打得没气了,以后,俺一看到别人孩子,俺心肝眼就格凉凉的,俺孩在的话已十四岁了,现在,俺没一个孩子!
俺受了一辈子,十二岁给人家受一直到前年。俺成了家,没房子,住家庙,俺也没啥盖的,就在外面拾些破布袋,烂毡子,俺拿着缝缝就当成盖的,俺受了这多年,结果老婆走了,孩子没了,只剩咱一个光棍汉。三十五年秋罢时,听人说村上干部说俺是光棍汉,没人要养活,给俺果实定为三等(只四五分),分东西给咱时,有一干部说:分他好的,给他娶媳妇子呢,他光棍汉,不要分好的,分件衣服给他算了,俺拿上一个布卷,打开一看,是三件小孩洋布布片,东西不给咱没啥,俺看到小孩的衣服,俺想起俺孩了,俺孩要在,也可给俺孩做衣穿,俺孩没了,俺四十六岁了,俺一想起,心里就格凉凉起来了(他哭了),俺一辈子没赌过钱,没吃过大烟,光会给人家受(当短工、长工、上窑),不会做俏俏活(做卖买),俺一辈子劳动,没有大吃大喝,不正派过,村上只给俺分了一亩地,一些破烂东西,在前年(三十五年)俺自己受的买了三亩二分地,破庄子两间,俺才不受饿,有个地点住了。年时俺才娶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婆,也算成了个家。(吴舫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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