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猛的性格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小猛的性格
吉学霈
吃过早饭，吴国志邀我跟他一块去放猪，说是，让我去回龙坡上看个景致。
和我们同去的，还有他的孩子小猛。小猛是个“业余饲养员”。他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少先队的小队长，只有星期天，他才能抽出空来做他爹的帮手。
他今年才十一岁，但是个子却长的又细又高。每逢他执行“职务”的这一天，腰里总爱扎上根皮带，挎着书包；这习惯，就正如他爹每次上山放猪时，一定要带着旱烟袋和锄头一样。
老吴和我谈话的当儿，小猛正从栏里往外面哄猪，猪们挤撞着，哼叫着，像决了堤的河水，滚滚向外流。
突然，从西面跑来一群孩子，他们都挎着竹篮，提着镰刀，一窝蜂旋过来，又是笑，又是叫，其中有两个淘气的，还用镰把去戳猪屁股，吓的它们一蹦三跳的乱了群。
这一来，小猛生气了，赶过来问道：“你们今天谁带队？”
一个胖滚滚的孩子眨着眼回答：“我。”
小猛打眼一扫，说：“楞子，你怎么不负起责任来？没看天到啥时候了，还在这里闹？”
楞子笑了笑，用手一招，喊了声“割草的都跟我走！”转眼工夫，孩子们全跑光了。
老吴瞥了小猛一眼，嘟哝着说：“看你抖的！”
小猛却不搭腔，噼哩啪啦地炸着响鞭，领着猪群径自前面走了。
我们翻过一条岗脊，下面是一马平川；平川里，绿波滚滚，恰似一片麦海。一条笔直的小公路，横斜里将麦海从中劈开，直端端的向沙河伸去。
一群姑娘在麦田里拔燕麦，笑声、歌声混成了一片，被春风轻轻捧起，一路飞一路飘撒。
听见炸鞭声，一个姑娘从麦海里钻出来了，叫着说：“小猛，你的猪唠麦了！”
小猛回头一看，见她是闹着玩的，也不理会，径直往前走。走了几步，站住说：“你来，你来！”
姑娘问道：“干什么？”
小猛说：“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有几蔸麦棵被走路人踏倒了。姑娘笑着说：“这种人没长脚后跟，走路怎么净往两边踅！”
小猛说：“怨人家还不如怨你们自己。”
姑娘说：“能怨我们？”
小猛说：“当然怨你们，谁叫你们不勤来检查？”
老吴?喝猛子：“走你的路吧，你就事多！”说着，将倒了的麦子扶起来，一边用麦叶缠着说：“灵芝，回去对你们队长说，得派个人勤来路边看着；眼看就到‘吹糠见粮’的时候了，糟踏了多可惜。”
走着路，老吴不知为什么笑起来了，悄悄对我说：“老吉，你看怪不怪。常言说嘛‘啥树发的啥芽子，啥人养的啥娃子’。可是你看，俺猛子却一点也不像我，话多语稠，还爱管个闲事。”
经老吴这样一提，我笑起来了。可不是，要从性格上讲，小猛的确跟他爹不一样。老吴是个有名的“闷嘴葫芦”，话不多，可总是埋着头干。比方说吧，去年年里，队长就发愁今年春天猪的饲料问题；那时候，老吴可没多说话，一有空就扛上锄头上了回龙坡。当时，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在坡上挖呀，掘呀，把石头撂的满山滚。谁知今年一开春，原来的荒草狐坡不见了，青荡荡地发了一坡的苗子，人们到那里一看，才知道是老吴种的苜蓿草；现在，听说苜蓿已经膝盖深了，又壮又嫩，正好放牧。这时我才猜想到，老吴今天所以约我来看景致，多半是想让我看看他种的苜蓿的。
我们淌过浅浅的沙河，就进入回龙坡的境界了。回龙坡上有条大山墚，远远看去，很像一条盘卧的大龙；在这里，那条大龙恰好折了一下，形成一个大山冲，冲里住着二十来户人家，是云光生产队的第三小队，村名就叫回龙湾。
回龙坡地势陡斜，全是一级一级的梯地，但是麦子却长得十分好。老吴告诉我，这坡上原来没有水，去年秋季“百日大旱”时，社员们抗旱很费了些力。年底，公社党委一下调来了两万人马，二十天工夫，就修了大大小小十二口堰塘，还有一座大水库。这样，就可以把雨水全都截住，作到“滴水不下山，大旱不靠天”的地步。
果然不错，我们刚一登上坡，就闻到有股浸凉的水腥味；再往前走，就是一口连一口的堰塘；塘满水足，水光闪闪，渠道纵横，恰似一根根长蔓上结满了西瓜一般。
我们沿着一条乡村大路，直向回龙坡上登去。
爬上一座大平畈，眼前为之豁然开朗——好大一座水库！只见那：水波荡漾，啵啵有声。老吴对我说，去年修这座水库时，他还来干了十几天呢。因为那时候队里缺泥水匠，水库的剅管，就是他负责砌成的。
正说着，小猛突然喊道：“爹，水库漏水了！”
老吴问道：“哪里？”
小猛指着说：“看下面沟里，简直像条河！”
可不是，就在我们的下面，桶粗一股水，正翻花冒泡地向外流。老吴皱着眉头说：“呵呀！这会流的不是水，是粮食。”
小猛扯起喉咙向坡下放牛的人喊：“赶紧回去叫人来，水库漏水了！”
老吴说：“不用喊他们了，我知道剅管在哪里。”说着，把锄头丢给小猛，命令道：“把猪踅起来，赶紧挖泥巴。”脱了衣服，就要准备下水。
小猛把猪群踅好，扬起锄头就在岸边挖起来。我帮他和泥团。泥团都有竹篮那么大；老吴扛起来，一个蒙子扎进水里了。半天，才冒了出来，一边抹着脸上的水说：“是鳝鱼个龟孙作的祸！”
老吴真是个浮水能手。一个蒙子接着一个蒙子，直到第六次上，才把剅管堵死了。
等老吴洗完脚穿衣裳的时候，小猛却坐在一边不知写什么；我轻轻地走到他的后面，见他膝盖上摊着一本作文本，用铅笔在上面写着：
大字报：三队队长工作不细心，水库跑了水也不知道，应该……
老吴穿好衣裳，向这边喊：“猛子，还不赶紧赶起猪走，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小猛没抬头，大声回答：“写大字报！”
老吴哼了一声说：“多事！”
小猛把铅笔放到嘴里湿了湿，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多事，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
我心里猛一惊，才开始了解到这个孩子的性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