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助手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我的助手
董尧
还是半月以前，大队周书记对我说：“孙大爷，看你喂牲口这样忙，大伙心里怪不安的，决定派个助手给你。”第二天他就领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人来到我的饲养室。这人高高的个儿，赤红面皮，不说话就先笑，一见面就有三分熟，可是我怎么样也想不起哪里见过他。周书记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助手，他也姓孙。以后你叫他老孙就行了；这个人很勤快，只是技术欠缺点。”我说：“这没啥，庄稼人干的活，没啥学，别人咋着他咋着就成。”
我这个助手可真勤快，水草天天准备得齐齐全全，牛铺时刻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不是自夸，喂牲口这活我可没松过一点劲，可是，这些天，我一想起去干活，早就被这个助手干完了。庄户人家，这也算不得什么。我要说的事还多；这个助手不光喂牲口喂得好，他还时刻问这问那，问我喂牲口有什么经验，咱这个喂养室有什么要改进；我说啦：“老孙呀！跟着大爷喂牛驴你就放心吧，大爷从小娃娃的时候起，就跟着爹给地主看牲口，苦受了不少，喂牲口的本事也学会一点，眼下是喂咱们公社的牲口，我是不会放松的。”
夏天的雨水，可真是神出鬼没，白天晴晴的，晚黑就说不定下大雨。这几天三天两头不住点。天热了，没雨牲口可以在外边喂，一下雨就要往屋里拉。夏天还有件不好的事，蚊子、牛蝇多，一到下雨牛屋里轰轰响。过去我就发过愁。这天又下了一晚上雨，把牲口拉到屋里，我听得一个一个噗通通的踢蹄打腿。我那助手先是喷喷药，后来又用扇扇。我说：“不顶事呀！这办法用过多少遍了。”后来他就蹲在槽头上想。
他忽然对我说：“孙大爷，咱们这里屋前后能开上大窗户，通通风，不就好得多了吗！”当时我想也是个理；又通风凉快，又能刮走蚊蝇，再加上喷点药，就行了。
夜里我们就干起来，一宿一天的工夫，三间大饲养室整修得像洋学堂的教室一样：大大的窗户，凉凉飕飕的。第二天晚黑又下雨，牛驴就不踢了，只听得咯??的吃草。
这件事我真后悔，我怪我自己：当了几十年喂牛工，还不如三天的助手，我怎么向周书记交代呀！但同时我也乐：看看牛驴吃得鼓鼓的肚，下雨晚上又睡得那么足，就开心。就从那回起，我猜想我的助手是个有本事的人，准比我有能耐。
就是因为这一件事，后来公社还在这里开了个现场会。
真奇怪呀！前后左右，十里二十里的饲养员，我没有认不得的，可是这次来的饲养员，一大半认不得。我那助手像个大干部似的讲喂牲口的学问，讲怎样关心牲口的道理，大家听得入了迷。我真佩服他。我把周书记拉到一边，问他：“老周，我这个助手不是平常人呀？”周书记说：“打听那干啥，把你喂牲口的本事全教给他就是了。”我说：“那可不成呀，你得对我介绍介绍这个人的来历。”
周书记这才对我说：“孙大爷，你的助手可不简单呀！他是咱们县委书记，以前因为他在县委负责别的方面的工作，不常到我们这里来，现在他在我们这里，是到生产第一线上来领导生产的。”
一句话把我惊呆了：孙……书……记……
周书记说：“对，你不必惊奇呀！你只要和往常一样，可不能例外；要不孙书记可要批评我了。”
县委书记跟我这个老长工出身的人当助手，我的劲头可足了。我要想个方法多干活。我向大队要了个闹钟，要它天天早晨三点就闹，闹醒了就去干活。
这真顶事，以后两天，我那助手起来，我早就干了个一干二净。第三天，这闹钟就不灵了，打响以后，我一睁眼，太阳一竿子高，我看看钟，六点正正的。真怪，细看看，谁把闹钟的针给拨动了。第二天晚上，我又拨过来。可是一打响，太阳又出来了。我真气，谁存心想叫我落后呀！第三天夜里我不睡了，我一直睁着眼。才半夜，进来一个人，他摸黑找着那个闹钟，偷偷地打手电筒，正要拨，被我捉住了。
你说是谁？正是我的助手。他看到我紧张的样子，先开了腔：“孙大爷，你老人家年岁大了，再说也受了大半辈子苦，能干的活还是让我多干吧！”我说：“那不行呀！你是县委书记，工作担子就够重的了，活还是我多干吧！”孙书记笑了，他说：“县委书记不是一样吗？如果连个饲养都不能干好，你说能当好书记吗？”
我的脸一阵一阵热呼呼，我再也说不出啥来了；我摸摸鼻梁，流出两道热泪。
以后的事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我还说不上来。反正孙书记一直还是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