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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涉汉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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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08-29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夜涉汉水
张焕美
一个数九隆冬的傍晚,红四方面军翻过秦岭,来到汉中平原的汉水岸上。江水宽有二、三里,在朦胧的夜色中,勉强可以看到起伏不平的对岸。浅滩处,已结了亮晶晶的冰凌,像无数把锋锐的小刀浮在水面。中间,水流湍急,波涛像猛兽般地吼叫着,滚动着,一个接着一个向下游涌去。
部队战士穿着单薄的衣服,迎着飕飕的北风,在江岸上徘徊,焦急万分,心如火燎。前进,面前少船无桥,四个月连续行军作战、忍饥耐饿的身子,怎样涉过这澈骨而宽阔的寒流?停下,尾随在后面的胡宗南部队,就会赶到,背水迎战,对我们非常不利。同志们虽然默默不语,但心里却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办?”
“干脆,停在这儿等着敌人拼一场,咱手里拿的是枪,不是烧火棍……”黑暗中传来暴躁的声音。
“别急嘛,总指挥到前面侦察涉江地点去了。这条江还能难住红军吗!”是谁在慢声细语地宽慰着。
涉江,谈何容易!寒风、尖锐的冰凌、汹涌的波浪摆在大家面前,使人未曾入水先寒九分心。
正在大家愁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高而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把手放在嘴角旁挡着风,大声地说:“同志们,侦察员骑着马来回探了几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趟过去。”这是徐向前总指挥的声音啊!看样子他是刚从江边回来的。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静等着首长的指示。
徐总指挥用一种商讨的口气问道:“怎么办呢?同志们!”“趟过去!”很多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了,趟,我们现在就趟过去,把敌人甩在后面。共产党员们跟我来!”
徐总指挥带头跳进江里,靠岸沿上的薄冰,咔嚓咔嚓地在他脚下破碎了。他边走边回头呼喊:“英雄们,咱们来个渡江竞赛吧!”这话音刚落,同志们就开始了紧张的渡江准备工作。有的脱掉衣服,有的包扎伤口走下江岸。
当时我是十一师医院的看护员,和几个小鬼抬着一位伤员行军。我们检查一下担架,怕不牢固,又用绳子捆了捆。安慰伤员几句之后,我们就把担架顶在头上,走进水里。脚一着水就被冰凌划破了,一阵刺心的难受,也不知道是痛还是冷。
天空阴云密布,月亮也被乌云遮住。江面一片漆黑。这里,只见到无数的半截黑影在水面上艰难地摇晃;只听到寒风怒吼和哗哗的淌水声。不少黑影倒在水里,但又不声不响从下边几米的地方冒出来,继续往前与滚滚的汉水搏斗。
我们几个顶着担架的小鬼,就更十分困难了,脚下一踩一滑,身子东倒西歪,全仗着脖子来回活动,保持担架的平衡。呼出的气在睫毛上结成厚厚的白霜,遮住视线,像有块纱布蒙着眼睛,手脚冻僵了,担架开始倾斜了。这时,那位伤员虽然一声不响,可是从他那只牢牢握着担架杆的手,可以看出他心情是异常紧张的。小甘喘着粗气,还安慰伤员说:“同志,你身底下是八条腿的担架,稳得很哩!”
快到江心了,水渐渐没过胸膛,浪花飞起,冲击我们的头部,像要把谁吞下去才甘心。突然,我觉着好像失去了重量,眼看着就要被浪卷下去了,心里一阵着急:要是被水冲倒,伤员同志就危险了,他在战场和敌人拼杀都没有牺牲,今天决不能让他从我们手里翻在水里。我拼命地坚持着,一手划水,一边喊着小甘:“小心脚下,小心!”正在这紧要关头,陈文书和另外几个同志赶来了,拉着我们的手,扶着担架,这才勉强挺直身子,但还是不自主地顺着水流往下滑。
“那一堆人是干什么的?”有谁在问我们。
“抬伤员的。”
“怎么还往下走呀?快,快往回走。”
那人见我们继续往下漂,便大喊:“东西拿得少的同志们,都到我这里来!”江里一阵哗啦啦的骚动,有不少人奔他去了。
“站好,排成一列,距离小点……。”那个人把队整理好,便向我们说:“好了,我们在上边挡着浪头,你们在下边走。”他带着人走过来,手挽着手,组成一堵横“坝”,切断了凶猛的激流,我们真感到身上轻快许多,脚跟站得稳了,再也不往下滑了。
正走着,忽然隐约地听到前面有人用沉痛的声调说话,其中有个问:“是谁,是谁?”
“师部饲养员烟伯伯。”
“怎么搞的?”
“驮重机枪的大黑骡子被水冲走了!”
烟伯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称呼呀!这位将近四十岁的老同志,对我们这群小鬼非常喜爱,经常叨着自己做的竹烟袋,笑呵呵地给我们说古论今。就在过江之前,他还坐在沙滩上讲战斗故事,鼓励我们涉江的信心。而现在再也听不到他那生动有趣的故事了。
部队沉默地前进,忽然有人唱起雄伟的歌声:
红军的意志胜如钢。
不怕惊涛骇浪。………………
霎时,大家都唱起来,压倒了波涛的吼叫。
我们终于战胜了汉水,到达对岸。为了减轻身上的寒冷,我们跑步进了一个小镇子。
怕打搅老乡们睡觉,部队都倒在街头、房檐下休息,衣服结成冰,像玻璃似地闪着光。许多同志的腿、脚在趟水时被冰屑、石头划破了,挂着一条条的血丝。
天明时分,一位老汉走到我们面前,他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这群
“玻璃人”,半吞半吐低声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
“我们是红军,昨夜涉江过来的。”
“红军?涉江过来的?”他反复叨咕着这句话。开始脸上露着怀疑的神色,后来看见我们冰冻的衣服,淌着鲜血的腿脚,就豁然开朗了。他转身自言自语:“是红军,是涉江过来的。”跑着告诉老乡们去了。
不一会,许多老乡都抱着干柴跑来,点着几堆火让我们烤衣服,拉着我们谈家常。其中有位老大娘还拿着一大瓶酒,边走边说:“喝口酒,赶赶寒气。”
围火闲谈的时候,最先看到我们的那位老大爷满有感慨地赞叹说:“我在江边住了一辈子,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在十冬腊月涉水过江的。你们红军为穷人争天下,心好,连神仙都保佑你们哪!”
这时,胡宗南匪军也追至江边,但滚滚的江水横在他们前面,他们只好望江兴叹了。
而我们呢,穿好烤干了的衣服,踏着朝阳照耀的大地,从容不迫地向大巴山前进。
〔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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