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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拔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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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10-15
第7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虎口拔牙
少将 曾雍雅
(一)
1948年,部队还在夏季大练兵的时候,林总就在计划着一个大的战役。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那时谁也不知道。
9月11日,我们二十五师奉命以极其秘密神速的行动,西渡大凌河,协同四纵突然包围了义县,接着又奉命将围城的任务交给三纵,部队南去准备打援。不久,部队又转向西南,日夜兼程来到锦州西北的大、小叶家屯一带集结待命。一路上只见许多部队东来西去调动频繁,炮车骡马络绎不绝。我们师的几个领导干部私下议论,可能一个大的战役行动已经开始了。
24日天快破晓,我被机要科长乔遵一声“报告”惊醒了。他交给我纵队司令部来的一份电报。九纵首长在电报上传达了林总的战斗命令。命令我们当天夜里,以渗透战法穿透敌人三十里路的防御纵深,天明前插到锦州北面的营盘、白老虎屯、五姓屯一带去,切断敌暂二十二师与锦州的联系,抗击锦州敌人的增援,配合主力部队围歼薛家屯、葛文碑一带敌人。在电报的末了,首长向我们叮嘱说:“此次行动关系着林总整个作战意图能否实现,任务十分重大艰巨。林总将直接指挥,你们应立即与总部构通联络,把战斗计划和战斗情况随时向首长报告。”
真是令人兴奋。我赶忙喊醒政委徐光华同志、副师长兼参谋长吴华同志和其他有关人员。作战科长找来地图,我们就挤着在图上研究起来。
展开地图,锦北敌人的布置出现在我们眼前:范汉杰从锦州沿锦(州)承(德)铁路往北,伸出了一个长长的乌龟脑袋,把锦州的防御一直推到义县。在锦州和义县中间的敌暂二十二师,正好呼应南北。西面,敌人凭借着帽山、观音洞、月牙山等横亘锦州西北的大山,构筑起坚固的工事以为屏障,构成方圆达百里的外围战线,妄图阻挡我军的进攻,争取时间,等待关内的援兵,挽救即将灭亡的命运。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敌暂二十二师的驻地薛家屯、葛文碑和锦州之间,紧靠着锦北城关。我一面传达任务,一面用红铅笔沿着锦北城区画了个椭圆的大红圈,就像一把楔子楔在敌人中间,斩断了敌暂二十二师和锦州的联系。副师长偏着头注视着这个红圈,琢磨着。大家的眼睛也一齐盯着这块地方。看着,看着,副师长突然眉飞色舞地立起身来,兴奋地喊道:
“林总的指挥真是妙透咯!”他把手猛劈在地图上。“你们看,先不攻义县,我们这样插进去,吃掉暂二十二师,锦北敌人的防御体系就立将土崩瓦解。义县!锦州!”他右拳猛捶在义县和锦州地域,使整个地图为之震动,随即抽拳举到胸前,好像抓着一个人的衣领吼道:“范汉杰,往那里逃!”
“是呀!”政委接上来说:“谁能料到林总决定先从锦州开刀哟!本来嘛,长春、沈阳、锦州,这是三刀。现在三刀并作一刀切!”他望了望大伙,又说:“同志们,上级把我们这块钢放在刀刃上,这是党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要打出个名堂来!”
“这才真正合乎毛主席军事思想啦!先把锦州啃掉,把敌人关在东北,就给我们造成关门打狗之势啦!”我又兴奋地补充了一句。
我们喜悦地谈说着,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但是,任务是很艰巨的。要穿透敌人山山有碉堡、村村有工事的三十里防御纵深,困难一定很多。如何完成任务实现林总的战略意图呢?这是我们考虑的中心问题。
窗外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秋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手表宗宗声,一下,一下,像撞击着人的胸膛。我们都在沉思默想着。那时,“渗透战”这个名词,我们还是初次听说。顾名思义,我想这“渗透战”可能就像深山沟里的泉水似的,见缝便淌,有岔就流,有时甚至深深地渗到地里去,到另一处再冒出来。敌人万想不到我们会这样“胆大包天”,义县未克,帽山等前沿阵地未占领,竟敢派兵深入锦北。我军的行动是出敌不意的,这就掌握了战斗中的主动。只要我们指挥坚定,行动迅速勇猛,就能钻进去。只要钻进去,抓住了阵地,敌人再多再凶也啃不动我们了。
徐政委把这种打法归纳成一句话:“钻进去,站稳脚,就是胜利!”并说:“这就是我们的动员口号。”
“在穿插途中,部队很可能被敌人切断、分割,失掉指挥。”副师长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研究。他说:“我们必须使各级指挥员,甚至每个战士都明确自己的任务、我们的打法。使每个人在万一失掉指挥的情况下,都能够灵活、机动地作战。部队要彻底轻装,机关要精悍。每个人带两三天干粮。一切带不动的东西,由师后勤二梯队负责管理。”
我们周密地研究了战斗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和解决的办法。最后决定为使干部能及时了解情况,指挥部队,各级干部在向前穿插时,提前两级到三级指挥。团的干部到连,营的干部到排……我亲自掌握前卫连,为全师打开突破口。
(二)
经过一系列的紧急动员和准备,下午三点,部队出发了。
我和政委骑马去追赶前卫连——七三团。
在飞扬着尘土的路上,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成三路纵队,大步向前走着。有的指挥员、政治干部边走边向战士们讲话,激动地抡着拳头,挥舞着军帽。战士们也扬着手大声地呼喊着。当我和政委骑马从他们身旁跑过的时候,他们都兴奋地用眼睛向我们打招呼,每一双眼睛里都闪烁着胜利的光辉,他们是在表达完成任务的决心。战士们高涨的战斗热情感染着我们,使我们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们在前卫连的队伍里找到团长王勇和政委张多澍。三营教导员韩瑞金也在这儿,他说营里分工,他掌握尖兵排。我问王勇:“我们的打法,战士们都明确了吗?”
王勇高兴地点头,说:“都明确了。”
我试探地考问身旁的战士:
“你们说,路上碰到敌人阻挡,怎么办?”
“猛冲猛打,打垮它!”战士们响亮地回答。
“打不垮,怎么办呢?”政委问道。
“我们就从旁边绕过去。”
“你们万一被敌人切断,或者掉了队怎么办?”
“我们自己找路,插到指定地点去。”
我很满意战士们的回答。
黄昏的时候,部队到达大胜堡,前面不远就是敌人的前沿阵地了。黑糊糊的一片大山,横挡着我们的去路。
部队停止待命,隐蔽在山沟里。我和政委到前面看地形。在图上,通过敌人的前沿阵地有两个山口:一是从大胜堡到帽山的公路;再是公路右侧两三里地的一条小山沟——老虎沟。公路地形开阔,便于部队运动,但敌人防守的兵力比较雄厚,封锁很严密。特别是帽山的敌人居高临下,控制着公路,部队很难通过。老虎沟呢?敌人虽在两面山头上有封锁山口的工事,但沟内村子里没发现敌人动静,看来防守比较松懈。只是地形险恶,高山狭谷,貌似虎口,如果敌人堵住山口,我们就有被压在山沟里出不去的危险。从甚么地方插进去?走公路还是走老虎沟?师原定战斗方案是走老虎沟。这时侦察员来报告,老虎沟的敌情没有变化。我问政委,政委表示同意走老虎沟。他想了一会,又说:“是否把各团的干部找来再研究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
干部会上,意见不完全一致。有的主张出奇兵,偷渡老虎沟;有的认为这太冒险,不如从公路硬攻。我和政委细心地倾听着同志们的意见,有时交换一下眼色。
渐渐地,主张走老虎沟的人多了。政委向我点点头,表示说:“可以总结了!”大家也都看着我,要我发言。我便综合大家的意见说:“公路上的敌人戒备很严,我们即算能打开缺口,也要费时间,这就会惊醒纵深的敌人,对我十分不利,老虎沟的地形虽然险恶,但是敌人防备薄弱,我们是夜间行动,可以出其不意。同时,敌人胆怯,夜间一般不敢出工事,射击也不容易准确。这就完全有把握插进去。”
政委问:“还有不同意见吗?”大家都表示同意。他说:“这一仗打得好,实现了林总的战役计划,我们就可能解放锦州,活捉范汉杰。我们一定要胜利!别说是老虎沟,就是老虎嘴,我们也要钻进去拔掉它的牙。同志们,有信心吗?”
大家响亮地答了一声“有!”信心百倍地散会了。
天下起蒙蒙细雨来,夜漆黑漆黑。我和政委要分手了,我要随前卫团前进,政委要在后面和副师长掌握部队。他走到我身边,紧挨我站着,深情地说:“老曾,部队的任务很艰巨,你要注意保重!”
“好!我在前面等着你们。”我感动地用力握着政委的手。
(三)
部队行进在老虎沟里。两面矗立的高山,黑压压的像要倒下来。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进,像走在一条黑暗的甬道里。队伍前头不断低声地传来口令:“注意肃静!”“不许碰响武器!”
雨下得更大了,天越来越黑,我们的脚步越来越快,只要是能下脚的地方,就有人走。队伍直向敌人阵地的纵深涌进。
突然,前面砰,砰,砰响了几枪,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我急忙挤开身旁的人,想到前边看个究竟。刚走几步,听见有人低声喊我:“一号!”“一号!”听声音是教导员韩瑞金。他跑过来报告说:“老虎沟村内发现了敌人!”
听说村里有敌人,我的思想立时翻滚起来。“我们侦察情况错了?还是敌情有变化?”显然都有可能。但部队的行动机密神速,敌人不可能事先发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间不许我更多去考虑,当前的处境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有进无退;冲过村子,我们就突破了老虎沟。我命令韩瑞金:“尖兵连展开,集中火力,猛冲猛打,打垮它!”韩瑞金响亮地答了声:“是!”转身,把匣枪往空一举,喊道:“同志们,跟我来!”战士们紧跟着他冲了上去。激昂的冲锋号,响彻山谷,轻机枪声、六零炮立刻响成一团。很快,战士们就冲进了村子。在手榴弹爆炸的闪光里,敌人四散奔逃。两面山上的敌人也惊惶地乱喊乱叫,胡乱地打枪开炮。
突破口打开后,我命令身旁的团政委张多澍派出两个连监视两面山上的敌人,让后续部队赶快通过,要尖兵连迅速整理好队伍向里插。一会,张政委赶上来,报告说:“敌人在山上盲目地打枪,部队正在迅速通过。”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部队前进得很快。泥泞的路上,只有扑哧扑哧的脚步声,摔跤声和武器轻微的碰撞声。夜幕笼罩着一切,我们迅速地向锦北敌人的纵深猛插。老虎沟山上敌人的枪声、喊声,越来越落在后面了。
一个钟头,部队前进十多里,到达了二郎洞。右路七四团越过观音洞大山,已经先到了。他们在村外抓着了敌人的哨兵,悄悄进入村内,一枪未放,一个排的敌人还在睡梦里就当了俘虏。我去的时候,团长李梅溪正在一间屋里审问他们。俘虏都只穿着衬衣,裤衩,瑟缩地挤在屋角里。
李团长见到我,就兴奋地报告说:“师长,我们全过来了,天下大雨,敌人全躲在山上碉堡里和观音洞的破庙里,被我们堵住出不来。你听,敌人还在庙里乱放枪……”俘虏们听见李梅溪称呼我“师长”,一个个都发了楞。一个俘虏悄声说:“听见没有?师长。他们全过来了,好快呀!”这时,忽然门外一阵惊叫:“烧起来了!”我和李团长忙出去看,只见西北方天空一抹通红,传来一阵枪声。李梅溪乐的拍手喊道:“干的漂亮!真漂亮!”原来是监视敌人的连队,把破庙点着火了。
这时,师政委派参谋来报告说:“七五团和师直,已全部通过老虎沟。
在二郎洞,部队分散开来。团、营、连像无数把尖刀,有的朝东,有的朝南,有的往北,向自己的指定位置插去。在锦北方圆二十余里的地区内,到处炮声隆隆,火光闪烁,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以后的战斗发展,各分队是怎样插到指定位置的,没有人能够说清。一个营开始是一路,边打边走,突然被敌人切断,后续部队另寻通路,不久又被切断;部队不知被敌人分割成多少路了,有的甚至一个班就分成了三四起。每个指战员都发挥了人民解放军英勇顽强机动灵活的战斗作风,迂回曲折地到达了指定位置。
按计划,师的指挥所该设在达子营。据俘虏供称,这里有敌人一个营驻守。我们到达子营时,七三团三营正在通过。他们起初想从村北头绕过去,碰到北山上敌人阻挡,现在掉转头来从南面绕。村内和山头上的敌人用火力封锁着通路,红色曳光弹四处飞溅。
在四周沸腾的枪声里,设在一条黑黝黝深沟里的师指挥所开始了工作。通信员、侦察员川流不息地来报告情况。电台收到了七三团的电报,该团已到达营盘、亮马山一线,并歼敌一个连。参谋摸着黑摊开地图,警卫员用手捂住电筒照着,我草拟了给林总的第一封战报:
“我师各部已到达指定位置,正与敌激战中。”
翌日,黎明之前,战斗情况错综复杂,敌我阵地犬牙交错,枪声炮声响成一片。敌人像被戳漏了的蜂窝,到处乱哄哄地和我混战。师指挥所移到了达子营村北山沟里。部队在攻击着周围山上的敌人,为指挥所挤出一块地盘来。
政委和副师长带着师部上来了。我向他们介绍了情况,说:“指挥所旁边山上就有敌人,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包围中间。”
“但从整个战场来看,敌人却又在我们的包围中间。”政委接过我的话,兴奋地说。他两臂往前一抱,作了个包围的手势。
忽然,山上跑下来一个人,一头闯到指挥所跟前,冒冒失失地问道:“你们这里还很安静?”问的大伙一楞。夜里看不清是甚么人,警卫员反问他:“你是谁?”
他说:“我是帽山的,长官让我来打听消息。”说完,又问:“这里没来八路军吧?”
战士们一听是敌人,上去一把将他扭住。他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吵大嚷:“你们要干啥?”等明白我们是解放军时,顿时瘫在地上,像一个跑了气的皮球,嘴里不住地咕噜:“真糊涂!真糊涂!”
经过审讯,原来这是一个敌人的副排长,把我们当作了自己人。看着蹲在地上的俘虏,我想:锦北的敌人现在是乱成一团了,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敌人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它将要疯狂地反扑,激烈的战斗黎明就会开始。我命各团抓紧时间构筑工事,准备打垮敌人的反扑。通过多次联系,终于把命令传达到各团。
“一号!有一份电报。”我刚一抬头,副师长将电报交给我。电报说:“电悉,你师已到达指定位置,甚慰!望赶筑工事,站稳脚,坚决堵住北援南逃之敌。”电报是东北总部发来的。政委说:“这是总部首长给我们的鼓励,我们要坚决完成任务;并把这个电报告诉部队。”
天刚亮,敌人进攻的前奏就开始了。十几架敌机低低地掠过指挥所头顶,轰炸扫射附近的山峦;锦州敌人的排炮也一阵一阵地倾泻在我军阵地上。爆炸声震天动地,炸起的泥土像一股股黑色的喷泉,夹着冲天而起的黄色烟柱,驱散着白蒙蒙的晨雾。
指挥所立刻紧张起来。电话铃急骤地响个不停,作战科和侦察科的同志们忙碌着。副师长一手握着耳机,一手捂住左耳,脸色紧张,大声地讲话。他转头向我说:“七四团和敌人增援部队接火了。敌人两个多团进攻五姓屯,一个多团围攻白老虎屯。”
作战科长鞠之田送来七三团的电报:
“敌两个多团,并有十多辆坦克、一列铁甲车,向我营盘一线阵地进攻。”
这时,残存在我阵地内的敌人,也开始反扑了。远近四处,村落道边,到处浓烟、尘土飞腾,各种枪声、炮声、手榴弹声混成一片,噪声直震耳鼓,震人心弦。国民党“东北剿总”副司令范汉杰发疯了!我仿佛看见范汉杰在他钢筋水泥的掩蔽部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搔腮,抱头吼叫:“共军太狠毒了!”我激动地对副师长说:“命令各团,狠狠地打,不惜任何代价,阻住敌人!”然后,提着望远镜,走上指挥所旁的小山岗。敌人出现在我的镜子里,无数小黑点,纷纷乱乱,拥拥挤挤,从锦州蜂拥而来。刚接近我军阵地,又像退潮的海水,哗的溃退下去。政委和我一起卧着,也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观察,他自言自语着:“啊!打得真勇敢!……垮下去了!好!好!……啊,又涌上来了!”我的心随着战斗情况的变化,一会兴奋,一会紧张。
敌人进攻的第一个回合,被打垮了。微风吹散硝烟,枪炮声渐渐稀落下去。
指挥所紧张地收集着各团的战斗情况,胜利战果。英勇顽强的战斗事迹,一个接着一个传来。七三团五连机枪射手被炮弹炸起的土埋了七次,仍未停止射击;敌人以一个团反复冲击,锦义公路仍牢牢地捏在我五连的手中;九连三班像一把尖刀插在锦承铁路上,三面临敌,打垮了敌人一个营的进攻,他们宣誓说:“三班在,阵地在,有一个人活着,敌人就过不去!”七四团二连在三架敌机轮番轰炸的情况下,仍然打退了敌人一个营的多次进攻,五姓屯始终稳如泰山,而包围二连阵地的是一层层的敌人尸首。……
“就是没有白老虎屯的报告!”政委耽心地说。
我打电话问七四团团长李梅溪。他也在着急。他告诉我:守白老虎屯的是一连。战斗开始就被敌人包围,后来退守屯内。敌人的飞机坦克都出动了,战斗很激烈。村内的情况摸不清,几次派人去联络,去的人都在路上牺牲了。一连也没派出人来。他们的处境很艰难,但阵地还在一连手里。
白老虎屯离锦州只四里半地,座落在锦州通薛家屯、葛文碑的公路上,是敌人向北增援暂二十二师的主要方向。我命令李梅溪:“坚决想法查明情况,进行增援!”当我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时,“一连能守住吗?”这个问题逼着我。
政委说:“一连干部强,部队经过很多残酷战斗的锻炼,夏季练兵又是全师最好的连队,情况虽然困难,他们还是守得住的。”他像在安慰我,也像在安慰自己。
敌人又开始了猖狂的进攻,而且比前一次更加猛烈。轰炸机,几架、十几架以至二十架,一批又一批地飞来投弹射击,炮弹呼呼地飞过头顶,天空中像刮着一阵阵六七级大风。电话铃当当当直响,几个参谋全身伏在电话机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声点,大声点,听不见!”报务员一个个带着耳机,一动不动地坐在机器旁,平心静气地搜索着呼唤的讯号,轰炸、炮弹、别人的呼喊……好像都与他们毫不相关。我和政委盯着地图,倾听着阵地上那像暴风骤雨似的枪声。
“看,敌人又发动了全线进攻。”我指着紧靠锦北城关的十余里战线说:“范汉杰使出了他的全部力量。”
“是的。”政委估计说:“敌人这样拼命,大概是我们主力部队向暂二十二师发起总攻了。”
突然,一排炮弹在离指挥所不远的地方爆炸,炽热的气浪把地图掀翻过来。接着又是一排,离得更近,泥土、石块哗啦地掉在身旁。副师长啐着嘴里的土说:“师长,敌人照顾我们了,快转移吧!”
我们刚走出不远,一排炮弹就把我们刚才呆的地方炸翻了。警卫班几个小鬼伸伸舌头喊了几声“好险!”
中午,指挥所又在不远的山沟里安置下来。电台收到七五团一份报告:“敌暂二十二师一部由薛家屯向河南突围,我正在阻击。”政委的估计证实了,指挥所活跃起来。政委说:“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部队,八纵和九纵二十六师主力发起总攻了,暂二十二师就要被歼灭了,只要我们坚持住最后几分钟,胜利就是我们的!”通过电话、电报,令人兴奋的消息像电流一样迅速地传到各个阵地,每个战士的心里,“坚守阵地,消灭敌人!”战士们呼喊着口号,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敌人的进攻。子弹打光了,用石头砸。敌人逼近了,用刺刀捅。杀声喊声惊天动地,阵地上一片血影刀光。
这时,我很难克制自己的情感,一会提着望远镜登上山岗,关切地遥望那刀光闪烁的阵地,一会又伏在电话机上紧握耳机催问情况。恨不得冲上前去和敌人面对面地冲杀个痛快。
下午二时,情况严重万分,敌人攻占了五姓屯山头的一端,但七四团二连仍在另一端,阻击着敌人。这时敌人离师指挥所很近了,参谋、勤杂人员,都拿起了武器,准备投入战斗。我立即命令七四团三营一部向五姓屯增援,他们像猛虎似地,反击出去与敌人反复冲杀四、五次,终于夺回了阵地。
白老虎屯的情况还是没有报告。我再打电话问李梅溪团长,回答依然是情况很严重,派出联络的人没有一个转来;村外的敌人太多,增援的部队进不去。但白老虎屯枪声激烈,可以判断出一连仍在顽抗着。
这时,从全师来看,各团、各营、各连都在战斗,都面对着几倍于自己的敌人,抽不出力量来增援白老虎屯。我心中忐忑不安,我和政委隔不久就打电话问一次,而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情况不明”。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黄昏,四路进攻的敌人伤亡惨重,败退了。捷报传来,薛家屯、葛文碑的敌暂二十二师,被兄弟部队八纵一部和二十六师消灭了。天黑时,我军阵地内残存的敌人已被肃清。各个分散的部队逐渐连结起来。这时,我们抽出部队向白老虎屯增援,打开了敌人的包围,和孤军奋战的一连会合在一起了。
电话铃清脆地响着。我拿起电话,是团长李梅溪的声音:“师长,我们和一连会合了。他们打得真漂亮……”他告诉我:敌人一个多团向白老虎屯攻了整整一天,一连在打退敌人十五次冲锋后,最后只剩下三十七个人,坚守在一所孤院里。敌人放火烧他们,他们就在火里打。指导员田广文,在最危急的时候,还领着部队一边唱“光荣的朱德投弹手”,一边打手榴弹;连长陈学良和战士们一起甩手榴弹,把胳膊都甩肿了,枪炮打红了,手烫起了血泡。他们在子弹打光了的时候,砸碎了手表,烧毁了文件、钞票,准备和敌人拼到底,坚决不当俘虏!……他在电话里激动地对我说:“师长,我们给一连请功!”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连坐在旁边的政委都听到了。政委连声说:“提得对,应该立功!应该立功!”
“白老虎屯,今天真正出了猛虎。”我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电话机。
我和政委从指挥所里走出来。风吹在发烫的脸上,觉得格外凉爽。白天激战过的山头、村庄、树林还在燃烧,显出一条弧形的战线。在跳动着的火光后面,闪露出锦州城垣。这时,锦州与义县的联系已被我切断,敌暂二十二师主力已被消灭,锦州飞机场已被我炮火控制,我强大兵团,正从四面八方直逼锦州城下,范汉杰和他手下十几万匪军已成瓮中之鳖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稿〕(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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