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洓水河旁一小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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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11-02
第8版()
专栏:

洓水河旁一小庄
刘爱都
火车在闻喜东镇车站停稳以后,我便抢先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地向杨家园村走去。杨家园西临洓水,东望南山,是个只有五十来户、一百多口人的小村庄。我在这村当了近三年小学教员,深深爱上了这个地方。这村的土地是一展平的好地,可是几乎全是旱地。清澈的河水在村旁很深的河槽里流着,人们却只能在河旁挖几眼“通河井”,用辘轳浇上有限的几亩地。一遇天旱,洓水河便干涸了。人们需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挖深河槽,才能有一潭泥水。因此人们又称洓水河是“修水河”。可是“修”出来的几桶泥水,顶啥用呢?地皮照样被烈日烤的焦干,裂开四指宽的缝。翻起的地净是像牛头那么大的硬土圪瘩。据老人们说,解放前在平常的年景里,一亩地收的麦子也是“多者一斗,少者三升”,年近八旬的卫新发老人告诉我:光绪三年遭了大旱,全村一百多口人就饿死了八十多口,有三十多家绝了户。在一家逃荒饿死在外的人家的炕洞内,就挖出了七架人骨头。那时天旱如此,雨涝也是同样。解放以后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大大加强了,但是还没有澈底改变受灾的情况。就拿1958年发洪水来说吧,仅仅下了一天暴雨,洪水便像万头凶猛的狮子似地从洓水河的上游奔腾呼啸而下,滔天的浊浪里还翻滚着连根拔起的大树和碾盘那么大的石头……。洪水溢出了河道,杨家园半个村子被冲毁了,要不是刚修成的杨家园水库大坝起了作用,整个村子就要全部被洪水卷走了。这一年地里的庄稼全部被洪水冲倒了。
发洪水后不久,我便调离了杨家园。说心里话,在离别杨家园的一年多时间内,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思念它。特别是在今年这百年少有的大旱年内,更使我替它担心:“群众是怎样渡过1958年那严重水灾和今年这特大旱灾的?杨家园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这么想着,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急,恨不得长对翅膀一下子飞到村里去。
我顺着熟识的田间大道走着。可是越走越觉着不对劲,路两旁的玉茭竟这样高大稠密。往里一看,嗬,许多棵上长了三个穗子,我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走到里边,发现还有长四穗的呢!我踮起脚,伸直臂才能够着第三穗。“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难道杨家园的地里能长出这样的庄稼来?”我茫然四顾,真像在大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谁在玉茭地里?”
透过稠密的玉茭叶,我看见一个白发的老人,他一手提篮一手拄着拐杖,威严地站在地头路上。这正是卫新发老人。我急忙跑过去拉住老人的手:“卫大伯,是你啊!”他先是一怔,接着说:“我当是谁?想不到是你呀?”
“这是咱杨家园的玉茭?”我迟疑地问。
“嗯。——怎么,你有点不信吧?我活了这么些年,连听都没听说过,在这样干旱的年头能长出这样好的庄稼来。啊呀,今年这年头,开头可把我吓的不轻……”
卫大伯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他也不问我有没有急事,就站在地头上和我细谈起来,他说打从今年开春,眼看着老天多日不雨,天像着了火,地里焦巴干,洓水河见了底,井也浇干了。水库也只剩下一底水,从渠里流不出来。干部们起早熬夜,领导社员们担水点种的玉茭,有的没出苗,出苗的也很快就枯萎了。他心里想:“又要遭光绪三年那样的年景了!”没想到正在这节骨眼上,王专员、郑县长领着公社的人马来了,他们七手八脚地加深了旧
“六一渠”,又开了条新“六一渠”,把水库里存的水引到田间,还调来了几台抽水机,几千斤化肥。王专员和郑县长亲自领导社员们浇水、施肥。就这么干了几个月,终于挽救了庄稼。
“啊呀!要不是修了水库,要不是人民公社的力量,要不是有王专员、郑县长他们领头苦干,哪有今天这样子?”我听完轻松地出了口长气。为了急于要看看如今村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告别了卫大伯。
我顺着田间大道走了不多远,便登上了杨家园水库大坝,大坝比发洪水前修的更高、更厚、更结实了。满库碧水在阳光下泛着微波,像一库碎银。一群群肥鸭在水面上嬉戏,几只小船在轻轻地划着,船上的人正撒着鱼网。在水库西边不远处,座落着一排排新瓦房。新瓦房四周都是玉茭。站在堤坝上望去,村庄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小
岛。
“难道这就是我整天担心着、
思念着的杨家园吗?”我带着惊疑的
心情向村子里走去,村口场院里传
出喜气洋洋的喧闹声。场里堆满了玉茭,社员们有的在扯玉茭皮,有的把扯光皮的玉茭穗精心地堆积起来,那黄灿灿、白生生的玉茭堆,在阳光下放着夺目的光彩。几个小学生先发现了我,欢叫着向我跑来。社员们也都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我一眼就看见人群里的秀英妈,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食堂早吃过饭了,走,到我家吃吧。”我想推辞,她却不容,拉着我往她家里走。到场口正碰上生产队长老四赶着玉茭车回来了,我喊道:“老四哥,玉茭快收完了吧?”他兴奋地在空中抽了一鞭,答道:“才收了四十多亩,还有二百多亩呢!”
秀英妈的家在1958年也被洪水冲了,现在住在新盖的五大间新瓦房里,院当中种着各色菊花,房内也宽敞、整洁、明亮。门正面挂着毛主席的像,没想到她家变成这个样子。我不由得又想起1958年的水灾来,但是还没等我问,她却开了口:“想起那时候,真是愁死人。东西被冲个精光,没倒的房子也是东倒西歪,好多老年人都准备往外面走了。你还记得狗小妈吧,那时狗小爹正害着重病,狗小哥又快要娶媳妇了。房子一塌,狗小哥也结不成婚了,……”
“现在她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现在?——你还是去亲眼看看她吧!日子过的可美气哩,”秀英妈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候张书记可真够苦了,白天和社员们一起挖压在房底下的东西,累的浑身是汗,滚的满身是泥。晚上召集群众开会,还挨家挨户慰问。他把眼都熬红了。
“他在这住了很久吗?”
“可不是,你调走的第二天,他就把铺盖卷从乡里搬来。没房子住,他让社员挤着住在没塌的房子里,自己在村口搭了个草棚住下来。一边领着大家把塌房的土往地里下,把冲倒的庄稼扶起来。他说
‘咱们要和老天斗到底,杨家园面貌不改变,我决不离开乡亲们。’张书记算安住了大家的心,可就是灾情实在太大了。冲坏的水库马上修不起,房子一时也没力量盖,社里别的队支援了咱村不少人和东西,可是还不能顶大事。张书记说,
‘要是社再大些就好办了!’没过多时,社果真变大了,好几个乡组成了一个人民公社。公社马上派来了二千多人,不到一月就把水库修好了。还派来了泥水匠,运来了砖瓦木料,七手八脚就盖起了一大片新瓦房。那年秋季正是由于张书记领着大家干,才收得了粮食呢!大家可高兴透啦,都说:‘想不到遭了大灾,反倒住上了新房子,收得了粮食!’这一来可把张书记给累的病倒了。后来他到太原看好了病就调走了!我和乡亲们真想他呀!”
傍晚,我真的到狗小家来了。狗小家和秀英妈的家没有二样。只不过把门窗用黑漆漆了,窗上糊着雪白的纸,还嵌了一块四方玻璃,玻璃上贴着用红纸剪的花,使整个房子显得更好看了。狗小妈热情地把我让到屋里。满口说着:“好,好,啥都好!新瓦房、新娶的媳妇……要是在先前,我一个老婆子,碰上连年的天灾,不出外讨饭才怪呢!”
说话间,进来几个年轻人。内中有个我不认识的长得挺秀气的姑娘,一进门就喊:“妈,我们突击队今晚要在咱家开会哩。”狗小妈一边应着,一边自豪地小声对我说:“这就是我儿媳妇……”那新媳妇很大方地过来和我握手,还说:“你就是刘老师吧?——听说过。调到县上工作了,对我们的工作可要多指导啊!”她那大方的言谈举动,倒使我拘束起来了。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生产队长老四领着突击队员们来了。一会儿门吱地一声又响起来,是卫新发老汉拄着拐棍进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和几张信纸递给我,用手指了指墙上贴的毛主席像,说:“刘老师,帮我给他老人家写封信吧。”
“给毛主席写信?”突击队员们都惊喜地跑过来。
我连忙掏出笔来,说:“好,你说我写。”
卫大伯捋着胡须,凝神地想了好一会,才用手指着信纸说:“先写上‘毛主席你老人家领导的好,如今的世道好,人民公社好,修水库好,还有,他派来的干部好!’
“再写上,”卫大伯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杨家园村三年两头遇到大灾荒,还照样年年打下了粮食,还住上了新瓦房……”
“还娶过了新媳妇!还……”狗小妈认真地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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