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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的路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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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7-06
第4版()
专栏: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特刊(二)

  在学习的路上
康濯
在河北山西的农村呆了十年,因为爱好文艺,从中学校一跳出来就跑到延安鲁艺文学系学习,到敌后以后,虽然主要的不是搞创作,而是作群众工作,搞土地问题和生产,搞农村剧团,编通俗报刊,作一般的宣教工作,又忙乱又庞杂;但也没有完全忘记学习写作,并且也曾在战斗紧张和工作繁忙中,硬挤时间,今天写几百字,过十天半月甚至三五个月再写千把字,这样拚拚凑凑,写过一些反映农民的短篇故事和小说。想想十年,自己在创作上并没有成绩,对文艺和工农兵结合的问题,更没有系统地想过;不过,想想这些年来自己思想感情慢慢开始变化和改造的过程,好象也多少学习了一些东西。
记得一九三八、三九年,开始学写作,就不完全自觉地感到要写农民和士兵,于是便注意他们的生活,记录他们的语言,并特别热心于搜集他们的故事,加以想象、编造,写成小说或素描;但写出来的象不象农民?自己不仅没信心,而且很恐慌,很快地并觉着那些东西没生气、没分量、不满意。怎么办呢?心想大概是自己还不深入!于是在一九三九年底四○年初,就决心“深入”一番,虽在剧团工作,却常常钻到农民里面去聊天,去参加会议,态度不完全是为了搜集材料,有时也给他们的工作出出主意;这样一来,不仅农民的生活和语言把我吸住了,而且农民的力量也使我大吃一惊!这时写的几个故事和剧本,语言、生活、趣味是不同一些了,但那也主要是“猎奇”,而且使我苦恼的是:农民们谈工作、讨论问题、说抗日道理,倒还好懂;但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热情地抗日?为什么有的又落后?搞不清!特别是农民的家务事,亲戚里道的复杂关系,一个妇女整天不出门可到底鼓捣些什么,不是耳朵眼睛能听见看见的地主与农民的复杂斗争情况等,这些更搞不清。我想,在剧团里要搞清这些怕是很难的,于是便作群众工作去了。
在群众团体,慢慢学了些政策,听汇报也知道了些全面情况,下乡检查工作,更常常发现一些“奇闻”;虽然主要是搞农民的文化教育工作,自己就已经觉得豁然开朗,对工作兴趣颇大,对搜集材料记录语言却看得平淡甚至不作了。有时也挤时间写点东西,就开始考虑并尝试全部用群众语言,不仅作品中的对话,而且叙述描写也这样;内容并想着尽量深刻地反映农民生活。不过这也只是写些生活细节,又根本没注意向民间文艺学习,特别自己经常只是以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热情,从农民生活所受到的感动、激动、冲动来写东西,因而作品总要夹杂不健康不朴素的玩意,这又哪里能深刻地写出农民?哪里能全部解决语言问题?虽有两篇有些农民干部说不错,却到底市场不大,又没发表条件,大多只好放起来任战争给毁了丢了算了。有时也写些通俗小故事、快板、歌谣、小剧本,印成油印散篇,当作宣传品,倒起过点作用;但自己又不大重视,信手成篇,算得什么!别人说不坏,自己还不大好意思呢!这种思想感情,使自己工作不深入,写作没进步。
一九四二年以后,敌后环境更紧张,工作更繁重,生活更艰苦,这一切似乎倒还好对付;但看看整风文件,想想群众观点问题,考虑考虑工作中碰到的实际情况,自己忽然觉得问题严重了。天旱不雨,我也理性地经常注意庄稼和天色,但有时不免又忘了;某次开完一个大会往回走碰见大雨淋头下,开始我倒觉得好,庄稼有救了,但慢慢却感到全身落汤鸡一样太不舒服,心想雨不能稍稍慢一点下么,但同行的农民干部,却津津有味地研究着那雨下多久会有几指深,下几指可望几成年景!又一回,某夜下雹子,同睡的农民一夜没睡着,长嘘短叹,不时起来看看,光怕打坏庄稼;我虽然也为这事发愁,但又嫌人家扰乱了睡觉,心想:你着急还不是白闹!不会好好睡一觉来得实在些么?我可哪里知道他万也睡不着呢!还有一回,和一个农会同志同到一个村去检查减租工作,我两个事先对政策研究得似乎都没问题,有些具体条文,我好象还比那同志记得熟;但碰到一件租佃双方都愿把死租变成活租的事情,我明知活租对佃农比死租吃亏,却差点为当时的表面情况迷惑,几乎同意他们!事后农会那个同志虽只是玩笑地训了我两句,我却觉得比读两本书学习的还多。所有这些,是立场问题,是思想感情问题;我开始更多地认识了自己。这时期除了写点快板歌谣宣传品外,倒也写了四五篇小说,大多丢了,只留下一篇,这些年总算和较多的读者见了面,也许还多少有点意义。
我决心更大地要进一步到农民里面去。
四三年冬天,敌人最残酷的大“扫荡”来了,我到了山西繁峙的游击区。我随时警惕地站稳立场,和农民一道起居劳动,说话也学说当地话,在两个村里,和农民一起想办法搞减租、增资、改造负担和对敌斗争,日夜生活在繁杂的问题当中,总算多少作了点事,到后来村里两口子吵架也要找来调解,那地方不敢见人的妇女也能聊聊天,各家各户都能随便进出,有一个村的干部并说:我把他们村的问题都解决完了!因此,在那群众原本没有很好发动的地区,我几次遇到敌人包围,有一次并被围得没办法只好钻了草堆准备牺牲,也终于能安全地在群众帮助下脱险。但不久,因为各村狗多,我们又多是黑夜进出村庄和进行活动,狗一叫唤,不远敌人的堡垒上就听见,对我们工作不方便,于是我们决定来一个打狗运动。村干部同意了,我首先就要青年民兵队长起模范打死他的狗;他是个最积极的干部,性子强得象烈火,专爱打仗,对打狗自然毫不迟疑。我也年轻气盛,有股子干劲,私下里又想趁此闹点狗肉吃,还想闹两张狗皮穿上挡挡那地势的苦寒;因此我也和他一道去动手。但当他象平日逗狗玩一样把狗抱起来,我帮着把搭在树上的绳索挽了个套套住狗的脖子时,他妈发现了这事,却大呼喊叫地啼哭着从屋里冲出来阻挡;我正说要劝劝他妈,民兵队长突然把绳子一丢,刹时间满脸淌着眼泪、跑到墙根圪@着啼哭去了!我慌了一阵,才硬冷静地给队长他妈解释了几句,她又买了两个烧饼给狗吃了,民兵队长这才勉强咬着牙勒死了狗。完了以后,我吃狗肉穿狗皮的幻想,跑得没了踪影,并和民兵队长一道把狗埋了,又安慰队长他妈,检讨我们事先没跟她妈说清楚的错误;她也就流着眼泪,说那狗过去怎么怎么给看羊、看门,怎么跟一个小子一样亲,又指摘我们这些办工作的怎么年轻不懂事,我都诚恳的一一接受。而经过了这场事,我和民兵队长一家子,和其它别的乡亲,不知怎么关系好象更深一些了,我慢慢能够知道一些农民的真正家务事和农民之间、特别是农民与地主之间的复杂关系,能够听到一些“私话”而不是“官话”;曾有干部说过我把他们问题都解决完了的那个村,我又发现原来问题还很多,只是农民们觉得那些问题都不是“官事”,从没想到要拿出来请办工作的解决……我认识了我们工作的不深入,甚至也亲自听到了农民对减租政策也并不满足,而要求彻底解决土地问题。所有这些,使我感觉到自己改造的不够,也使我在以后工作当中,更多地想到农民、想到农民的利益。
就在这时,在战争环境的游击区,我接到了油印的毛主席文艺座谈会讲话,看到了“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需要思想感情起变化,需要下决心,“经过长期的甚至是痛苦的磨练”:这对我是个太大的警惕。此后一年多,我在巩固地区自以为老实地参加了一些群众生产的工作,见了更多群众力量伟大的事实,和群众文艺创造的天才,又安安静静地整了整歪风,写作自然停顿;到日本投降以后再走上工作岗位,自己倒的确踏实些了,也虚心些了,但有时却又多少有点自满,心想:这下子改造得差不多了吧!而在写作上,又似乎写了一两篇反映也还不坏的东西,无意识地又助长了那点自满。这后果,是在张家口作工人工作时,检讨起来立场还不够明确,土地改革初期自己阶级观点仍较模糊。直到土地改革和土地复查运动的大浪潮中,自己才能够比较习惯比较自然地处理问题,在新区工作当中,一切把握着有领导的群众路线,总算没犯大错误,没出偏向;而自己的感情和生活,也许可说是进一步地靠近了农民,学了一点点能够真正去农村“下户”的本领。这估计,还许又是自满吧!我应该时刻警惕着。
至于写作,却还没拿出东西。我想:自己的思想感情也许有了点改造,对农民生活也许熟悉了一点点;但怎么提炼、组织以至写成比较能为群众服务的作品,却还常常苦恼,特别是自己这些年没有更多地注意学习民间文艺,这不能不是个大缺陷。好在自己还是在学习的路上走着,今后将继续以往,磨炼下去,并争取一些政治上文艺上的提高和写作的机会,有多大力量,一定全部贡献给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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