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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线上的新战友郭宝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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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0-11-15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火线上的新战友
郭宝河
由大别山转移出来,打了许多胜仗,解放区扩大了,部队补充了许多新战士。
我们住在河南叶县休整。一天,指导员李家鳌同志把我找去,对我说:“咱连又成立了一个机枪班,领导上叫你去当副班长。”
我听了心里一跳。参军才一年多,当机枪射手也没多久,叫我指挥一挺机枪也许还行,指挥一个班恐怕担不起。只听指导员接着说:
“全班连你五个人,两个新参军的,两个是从羊山战斗时解放入伍的。刘炳国也在你们班,怎么样?”
我说什么呢?组织叫我负责是对我的信任。我向指导员说:“行啊,我服从组织决定。”可是心里实在没底,班里大部分是解放战士和新参军的战士,怎么来领导他们呢?
说是机枪班,可连个机枪影子都没有。部队休整后临出发那天,连里来通知,说发给我们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要我们去扛。我一听,高兴极了,拉着刘炳国到那里一看,心又凉了半截,这叫啥枪啊!枪管准是吃过炮弹,歪脖缺嘴的。扛着它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新参军的宋文义不懂得好枪孬枪,双手抚摸着枪管,欢天喜地地说:“我们班有枪了,这回打‘遭殃军’不成问题了。班长,你说是不是?”
我满肚子不高兴,没理他,只对刘炳国说:“走,把枪扛回去!”转身去找指导员。
指导员在连部里正低头写什么,我进门就说:“指导员,我不干了!”他笑着看看我问:“怎么的,又和谁憋气了!”
“人是那号子人,枪是蹩脚枪,我干不了。”
“你说的那号子人?新兵,解放战士,是吗?”
他放下笔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问我:“郭宝河,我问你,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生下来就是解放军战士吗?生下来就懂得革命道理吗?”
话虽然短,可问得我张口结舌。我参军前只晓得放羊、种地,是参军后党和同志们擦亮了我的眼睛,使我认清了革命前途。想到这里,感到自己太莽撞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干是干,不过……”
“不过那枪要换换,对吗?”指导员严峻的神色缓和下来。我看有门儿,急忙说道:“可不,那枪是一等老残废,实在不中用。”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部队天天扩大,咱又没有兵工厂,也没这多钱买枪。要换枪,你不会去找
‘运输大队长’蒋介石?你呀,还是老兵呢!”
我当时红了脸,埋怨自己老会向上级伸手。思想一通,转身要走,指导员又叫住我:“记住,你是一个共产党员,要相信大家,不论是刚翻身的农民战士,还是解放战士,都是我们的阶级兄弟,只要很好地团结他们,教育他们,会成为好战士的。”
指导员的几句话说得我真是哑口无言了。不几天,部队奉命去打宿县城。排长借个枪管来,换下我们那个歪枪筒。试了试还行,就是不能打连发。
11月13日晚上,部队发起进攻,我们就用那打单发的机枪,掩护部队攻打车站。次日天亮,宿县城西、南、北三关都被攻下来了,我们占领了车站,就剩下东关还在敌人手里。
白天,敌我对峙。晚上,营里命令我们转移阵地,掩护五连通过封锁沟向东关移动。走在路上,营长带上一个人对我说:“郭宝河,给你们班补充一个新同志,昨晚解放过来的。”
“得,又是解放的。”我心里想着,把新来的同志上下打量一番。他中等身材,脸无血色,两眼失神地站在那里发呆。他本来就瘦,加上一身肮脏不堪的国民党军衣,更显得邋邋遢遢。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宋九荣。”他搭拉着脑袋,回避着我的目光,怯生生地回答。
战斗又要开始了,我没时间和他多谈,就指指刘炳国说:“宋九荣,这是你的组长,跟他在一起吧!”刘炳国亲热地把他拉到身边。
战斗打响了,大伙在紧张地装子弹、打水。独有宋九荣站在一旁,心事重重,动作迟缓,只有敌人炮弹打过来的时候,他才不慌不忙,机灵地躲避一下。
他想什么呢?真得注意点,要不,他可能“脚底抹油”溜掉呢!我心里想。
打了一会,部队向前延伸,通过封锁沟的时候,全班都过去了,就是不见宋九荣。我赶忙跳回去一看,他正在沟里爬着呢!看来,我刚才耽心是有道理的。我挽住他的胳膊,温和地说:“快点,班里同志等着咱们呢。”
他勉勉强强地跟我走着。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埋怨营长,战斗这样紧张,给我们送来个累赘!
战斗发展得很顺利,我们占领了小东关。敌人几次反扑被打下去之后,就成了泄气的皮球,半死不活的东一下西一下乱打炮,像给自己敲丧钟。我们趁战斗空隙对着朝阳靠墙根休息,大家说说笑笑,谈论刚才的战斗。宋九荣呢,一个人坐在背阳的角落里一声不吭,愁眉苦脸不知在盘算什么。刘炳国问他:
“宋九荣,你是咋搞的?有什么心事?”
宋九荣抬头望望,没有吭声。
“有困难就说嘛,别老这样。”班里别的同志也说。
他还不言语,不时用手揉着左脚。这时我才发现,他脚上没穿鞋子,怪不得掉队呢!看,我刚才想哪去了!我一阵惭愧,问道:
“你的鞋呢?”
“丢了。”
“那你不早说。”刘炳国放下枪,用油布擦擦手,解开挂包,掏出一双新布鞋:“快拿去穿上。”
“这……”宋九荣不解地瞪着眼睛,不敢接鞋。
“穿上吧,在家靠父母,到部队靠同志,我这个组长也粗心,不知道你打赤脚,把脚冻坏了吧?”
宋九荣迟疑地接过鞋去,又转看看我。我说:“穿吧,咱人民解放军就是这样,同志就是亲兄弟。”
他眼角流下泪水,对刘炳国说:
“组长,我一定对得起你。”
“哎,说到哪里去了,革命同志,团结互助嘛!我刚过来那阵,老同志也是这样待我的!”
“你也是那边过来的?”
“可不,我是去年羊山战役解放过来的。”
“想不到……看不出来……”宋九荣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只是上下打量着刘炳国,然后环视周围的同志,嘴角一动,像是要笑,但眼里含着泪花。他再不那么愁眉苦脸了,开始跟同志们谈起家常来。原来他家是佃户,因欠地主的租子没法还,便替地主儿子当了兵。在国民党反动派军队里,虽然受尽了饥寒和屈辱,却不敢开小差。因为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一个同乡,开小差被抓回枪毙了。说着说着,他已泣不成声,精瘦的肩膀上下抽搐着。
班里同志有的也是解放战士,在国民党军队里都有一段辛酸经历,宋九荣的叙述,勾起了往事,大家眼圈都红了。
“同志们,今天咱们都是革命战士,要为穷苦人报仇,打天下!”我把刚参军时指导员对我说过的话告诉他:“全国还有千千万万我们这样的受苦人,在受国民党反动派的压迫折磨,我们要去解放他们。”
宋九荣没有说什么,但从他那双充满了光辉的眼里,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天又黑了,枪声越来越紧,友邻部队已经突入城内。我们也打开了个突破口,一个个像小老虎似地往城里冲,宋九荣背着七百多发子弹,累得满身汗水,一步不拉地紧跟在刘炳国后面,别人要换他,他抓着子弹箱不放,唯恐被人抢去。
进城不远,营长吩咐我们留下看守车场,不要麻痹,留心溃散的敌人。
我叫刘炳国把枪架在门口,其余的同志到里面去清点东西。乖乖,三十多辆大卡车,满装军用物资,看来敌人刚装好车没来得及开走,就被我们截住了。
我们正忙着,忽听西边响起“哒哒哒”的机枪声,还夹杂着沉闷的摩托声。这时有人喊道:“装甲车!”
我向外一看,可不是,一辆、二辆、……整整七辆!黑家伙直向我们驶来。马达震得地皮直忽扇,车上机枪喷着火舌,打得墙上的土块,四处乱飞。
我小声对大家说:“沉住气,放近点,打他个措手不及。”说实话,参军一年多,我还没见过这玩艺,特别是那挺不连发的机枪能对付得了吗?心里不免有点紧张。这时,只见刘炳国牢牢地拿着机枪,紧紧盯着敌人,眼看敌人要到跟前了,他不慌不忙压下扳机,只听“噗哧”一声,前面一辆车的轮胎被打坏了,车向前一倾,瘫痪在原地不动了。这下子敌人把所有火力向我们射击,闪光的子弹从头上飞过,把门框打得稀烂,刘炳国的机枪被压住了,情况很危急,必须立刻还击。没等我发出命令,宋九荣嗖的一下穿出去,随手甩出两颗手榴弹。车群里闪出两团火光。我们也趁势扑了上去,敌人见势不妙,后面的几辆车掉头想跑,轰隆一声,歪倒沟里爬不上来了。班里同志一拥而上,靠近车前,敌人的火力失去了作用。
这时,追击的部队赶到,把这些“笨牛”团团围住,大声喊着:“快出来!解放军优待俘虏!”宋九荣纵身跳到车上,用手榴弹把甲板擂得当当直响:“兄弟们,快出来吧,出来宽待!”车里叽叽喳喳嘀咕一阵,接着车门慢慢打开,举出一条白手帕。
“唉!早就该这样!”宋九荣说着从车上跳下来。
举手出来的敌人,看宋九荣身上穿的是国民党军装,连说:“误会!误会!”要把手放下来。宋九荣说:“一点没误会,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那家伙瞪着眼睛楞住了。瞧着宋九荣那生龙活虎的劲头,我从心里高兴。才一天工夫,他变得多快呀!
这时宋文义从车里扛出一挺重机枪,笑容满面地说:“班长,枪,崭新的!”
这一仗,我们缴获重机枪七挺,弹药四万余发,装甲车七辆,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又给我们送来不少装备。
部队又进行短期休整。有一天,指导员又把我叫去,问道:
“怎么样?”
“个个都是好样的。”我愉快地回答。
“现在要把你们班的刘炳国、宋九荣调到其他班去,有意见吗?”
“这怎么行?刚搞熟,打仗也不错……。”
“他们去带更多的新同志,不好吗?”
“那我们班呢?”
“另补充三个新同志,才解放过来的。”
又是三个解放过来的!但是这回我却没有丝毫犹豫,大声回答:
“指导员,服从组织决定!”
指导员爽朗地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就对了。要记住我们的部队就是这样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啊!”
不久,我又带领另一伙新战友,去参加已揭开序幕的淮海战役。
(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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