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雪夜
陈福同
巍峨的太行山淹没在苍茫的夜色里，纷飞的大雪给群山披上了银色的新装。新修的公路犹如一条白色的丝带，一直伸展到天边。一辆双套胶皮大车正迎着呼啸的风雪，由城里往花果沟赶。”“叮当……叮当……叮当”的铜铃声，显得很有节奏。
“年轻人哟，下回可得小心呢。天晚了，这么大的风雪，还要赶这么一段山路，你该是吃了豹子胆啦。要不是咱们相遇上，那还行吗！”赶车老人十分慈祥地和刚刚跳上车的年轻姑娘说。
“啊呀，大伯，你哪里知道，今天这雪，还是刚开头呢。公社派我到市里学了两个月气象，这回毕业了，就得赶紧回公社把气象站办起来。你想，这两天天气变化这么大，我怎能不急着回呢。一赶到公社，我就能去广播站把这几天的天气预测给社员们广播，大风啦，大雪啦，雪后降温啦，让社员们早些有准备……”
“噢，原来你是槐树庄杨德盛家闺女杨小娥！”
“咦！大伯，你是哪个村的，怎么认识我？”
“我就在花果沟住，前些时在公社就知道派你学气象去了，大伙可盼你回来搞气象站呢。”
也许是急着赶路吧，老人和姑娘都沉默了。车轮的转动声，清脆的铜铃声和呼呼的风声混杂在一起。姑娘棉袄上的雪化成水了，尽管她还挺着腰板，可是牙齿已咯咯作响。
老人连忙跳下车来，把自己身上的小大衣脱下扔给姑娘：“披上吧，你的牙齿都快磕碎了！”
“嗨，大伯，还是你披上要紧。咱还是加油赶路吧。这里离公社也不过二十来里了，要能赶在十二点以前到，还赶得上向社员广播……”
老人见姑娘高低不肯穿，这就又解下围脖，拂去车上的积雪，将小大衣盖在一包一包的货物上。
“大伯，这一麻包一麻包的尽是啥？”
“啥？一车食盐！”
“一车食盐，你做啥也急着赶夜路？”
“年轻人哟，真是不当家不惦记柴和米啊！食堂里的盐吃完了，这是给食堂拉的！”
老人使劲甩了一下响鞭，车子很快向前赶着。细听着老人的声音觉得很熟，但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她说：“大伯，怎么我在公社就没见过你这个赶车的？”
“嗨，没见过的事多着呢，就说你回公社办气象站吧，谁见过？你过去没见过我赶车，这下不就见到了吗？是啊，说实在话，近二十年来，我的确没干过这一行，可是今天一大早去市里有事，刚出门，我就想到往回捎盐。再说今晚这天气，要是不往回赶，明天天晴一化冻，你瞧，大路上尽是稀泥，要真叫社员吃不上盐，你想想！……”
雪，越下越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下来。很快就融化了。姑娘摸摸自己的两肩，差不多全是水；再摸摸身后的盐包，也很潮湿。她连忙把行李解开，把包行李的油布递给老人：“大伯，你这小大衣也遮不严，还是你披上，拿我这油布把盐盖好吧，可不要叫盐受了潮。”
老人没穿衣服，只是顺手把它盖到姑娘的行李上，然后又接过油布把盐包遮严，随着又一下响鞭，两匹健壮的黑马奔得更快了。
“……老乡们，请注意——，老乡们，请注意——，今天夜里，明天，后天，一直到旬末——，不，不应该说什么‘旬末’，应该说是到初九、初十，有大雪，有五级到六级的西北风，雪停了，就要降温，降温，就是天气要冷……老乡们，请注意——”姑娘学着广播员的口气在车上低声地练习起来。
赶车老人满意地笑了。他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根据市委扩大会议精神，贯彻党的政策，安排社员生活；怎样在公社党委扩大会议上布置工作……当然，他还考虑了这一车食盐的分配；龙泉岭存盐多，少分两包；佛头崖交通不便存数少，要多分几包……
村里新安的电灯已经在前面闪烁。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跳下车来跟着黑马一股劲地跑……
大车还没进村，已经有社员在村边等他们了：“王书记，王书记，刚给市里打电话，知道你赶上大车回来了。”说话的人忙着接过老人手中的鞭杆：“各管理区支书、主任都到齐了，明天一早开会吧？”赶车老人抖掉身上的雪，擦了擦脸上的水，说：“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开会！”
“噢，他就是咱公社的老书记！”姑娘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做了个鬼脸，箭一般地向广播站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