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风云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五岭风云
中共江西省赣南区委员会第一书记　刘建华
五岭横卧在粤赣湘边境，山峦重重，绵延数百里，参天的树木和青翠的茅竹，满山遍岭。从这里，向南是粤北平原，向北可直上湘南，向东可进入赣南。大革命时期，是我们红军的根据地。后来，陈毅等同志又在这里领导过三年游击战争。毛主席在长征诗中，说的“五岭逶迤腾细浪”，就是描写这个地方。
1945年夏，党中央决定恢复和建立五岭根据地，派遣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以便大规模地开展华南敌后抗日武装斗争。东江纵队，根据广东区党委的指示，组织了粤北指挥部，率领队伍来到五岭，准备与三五九旅会师。当我们在9月下旬到达五岭时，日寇已经投降了。情况有了新的变化，三五九旅刚进入广东，又奉命返回北方。我们没有会上师，就留在五岭山脉的大庾岭一带，发动群众，开辟地区。
留　下　来
抗战胜利了，人们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1946年春节，大庾一带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许多群众敲锣打鼓地来请我们去吃新年酒饭。当时最热闹的是演戏。政工队的同志们到处给群众演戏，有时大家就围着火堆坐下来，军民一起讲讲话，唱唱歌。多年不唱的红色歌曲，现在又在五岭流行开了。
就在这时，国民党反动派，却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积极地准备发动反革命内战。蒋介石为了争取时间，把在抗战时期躲到大后方的军队运到前线，作好发动反革命内战的准备，表面上接受了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要求，在这年1月10日宣布了停战令，并召集了包括各党派的政治协商会议。美帝国主义派了马歇尔来“调处”内战，以便利用“调处”的名义帮助蒋介石加速战争的准备。这时在广州的军事调处执行部“三人小组”第八小组也在进行谈判。国民党代表张发奎一面不承认我们南方部队的存在，一面却遵照蒋介石的密令，调动大批兵力，向我各根据地进攻。而他在谈判时竟蛮横地说：“共产党代表说南方还有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是节外生枝。”但是反动派没有消灭了我们，反而被我们打得头破血流。这时张发奎被迫只好在谈判桌上承认：南方有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部队了。至5月下旬，才达成东江纵队北撤山东的决议。根据协议，东纵北撤山东只二千四百人，还有些同志要留下来。留下的部队，有部分仍在粤赣湘边活动。
对留下来坚持敌后斗争，我思想上早有了准备。红军长征时我留下来了，新四军上前方时我再次留了下来。这次，领导上又决定我留下来。留下来的还有黄业、陈中夫两同志。我们就留在以?子峰为中心的粤赣湘边。当时我们分成五部分：始兴两部分，湘南边、油山、?子峰各一部分。都搭起茅棚、隐蔽在深山密林里。
隐蔽，并不是与世隔绝。电台，把我们和全国斗争联系在一起。每天，当新华社广播社论、短评和新闻时，我们就围在它旁边收听。这声音，是党的召唤，她告诉我们：当前国际上有什么大事情，国内的斗争形势怎样，解放区军民在干什么，我们应该如何进行斗争。我们每当听到新华社广播，就像置身在毛主席身边。忘却了周围重重叠叠的高山和密密层层的松竹林丛，以及那飞溅的山泉和野兽的吼声……。
第一次胜利
8月间的一天清晨，刚升的太阳被阻隔在重山之外，?子峰的山坳丛林里，仍有几分凉意。翡翠鸟带着短促的叫声掠过茅棚，杜鹃也在近处和鸣……。我站在茅棚门前，正要洗脸，译电员送来夜间记录的新闻。我接过一看，头一篇就是解放日报的社论：《全解放区人民动员起来，粉碎蒋介石的进攻！》。我一口气读完它，兴奋极了，赶忙同黄业同志商量行动计划。我们决定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几天以后，各地的负责干部都来到?子峰。这次会议决定积极开展建立五岭民主斗争根据地的活动，以配合正面解放战场的斗争。粤赣湘边的武装斗争就再一次开展起来了。
我们在油山的一部分首先进击南雄县邓坊伪乡公所。伪自卫队二十多人，全住在乡公所里。我们夜间悄悄地把他们包围起来，用机枪封锁住大门。里面敌人听到枪响，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乱成一团。爆炸手乘机送上三十斤炸药，“轰”的一声巨响，砖瓦石片腾空而起，一下就震垮了八间大屋。全歼伪自卫队，缴获了二十多支枪。
邓坊伪乡长第二天看到了震毁的房屋，又听群众夸大其词地说，游击队的炮如何准确，如何猛烈……。他害怕了，怕我们“炮”击，便派人悄悄把机枪送给我们，要求不要去打他。游击队的“炮”吓坏了反动派。后来打大塘伪乡公所时，小队长黄祥把石头用布包扎的跟炸药一样，放在炮楼下，大喝一声：“快出来，不出来就放地雷了！”吓的伪乡长在炮楼上直喊：“打不得！打不得！”把枪丢了出来。伪自卫队也缴了枪。
接着，油山、始兴和湘南边的部队，又相继扫除了十多个伪乡公所和自卫队。我们虽然一共只有一百二十多人，但到处都有活动，影响很大，敌人也摸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人，群众一传就是成千上万。
我们的胜利，给人民带来了新的希望，使当地反动派惊慌失措，纷纷商讨对策。我们估计敌人要来“清剿”，于是研究拟订了反清剿斗争计划。敌人来“剿”，我们就按毛主席指示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的战术原则，跟敌人周旋。把当地反动派弄的损兵折将，哭笑不得，“剿”了一阵，只好收兵。
12月末，我们在油山又举行了一次会议。总结了前阶段的斗争成绩和作战经验，布置了下一步的斗争任务，并根据毛主席的一贯指示，强调了把广大群众动员起来的重要性。为了向上级党组织汇报工作和请求指示，我们决定去同华南局取得联系。
依靠群众，打开局面
1946年底，我化装成商人，拿着南雄县党的地下组织从伪乡公所搞到的一张路条，就起程了。出了五岭山区，先到韶关，后坐火车到了广州。再通过广州党的地下组织的关系，把我送到华南局。华南局对我们的工作很满意。并指示我们：“尽可能发动更广泛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来配合解放军正面战场的作战。”这样，就使我们心里有了明确的方向。
1947年春，粤赣湘边的斗争，进入了新的阶段。我们拟订了春季攻势计划，以配合全国解放战争形势。部队又相继打了不少胜仗。不但粉碎了当地反动派所策划的一次又一次的“清剿”，同时把斗争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在群众工作方面，更加响亮的提出了反内战、反三征（征兵、征粮、征税）、破仓救荒的口号。于是群众性的斗争，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有一次在大庾县青龙乡，伪保警队抓到十多个在山上躲藏的青壮年，解回村上。妇女们哀求释放，不成，她们就和村里的老老少少，偷偷地准备了些桶，装满屎尿，放在出村路边的山坡草丛里。当伪保警队吃饱喝足，带着几分醉意押着抓来的壮丁刚走到村口，只听得一声?喝，群众把那些屎尿，齐向醉鬼们的脸上倒去，接着是棍棒交加，打得这些家伙晕头转向。当他们清醒过来时，群众早都跑上山了，壮丁也都不见了。第二天，伪保警队来搜查“不良分子”，在村里连个人影也没找到。第三天再来，迎接他们的是鸟枪、土炮的轰击，打得伪保警队抱头跑回县城去。那一年春荒很严重，我们打了一些伪乡公所，把谷仓打开，把粮食分给群众，帮助群众渡过了春荒。
群众发动起来了。不少青壮年参加到游击队来，各村也组织起民兵，村村站岗放哨。伪保警队、联防队、自卫队一来，我们就打。我们有时还配合民兵采用地雷战：一开始，在敌人进山的路上、小桥下埋设地雷，炸死炸伤了不少敌人。后来吓得这些家伙不敢从路上走了；攀藤牵枝的从草丛里走。于是我们就派人在高树上放哨，看清敌人行进的方向后，把地雷放在草丛里，待敌人走近，一拉导管，敌人就得“报销”几个，打的敌人不敢进山了。
随着斗争的开展，队伍不断壮大。到1947年4月，部队发展到三千多人了。根据上级指示，我们把三千多人编为“粤赣湘边人民解放总队”。斗争由山区扩展到平原。敌人纷纷放弃了小的据点，龟缩到大的据点和县城里。当时离南雄县城五里外的地区，除了敌人几个较大的孤立据点外，全被我军控制了。在我军控制下的地区，建立了人民的区乡政权，农会也组织起来了。
局面打开了。总队司令部和政治部，由深山搬到南雄平原上。四处张贴布告，号召青年参军。部队还开办了军政训练班，抽调干部学习。出版了油印的《人民报》，到处散发张贴，传播胜利消息。来往粤赣边公路上的汽车司机，跟我们也交了朋友，他们一面把我们的胜利到处宣传，一面常把《人民报》夹带到城市里去。
部队进驻南雄平原后，开始攻打敌人较大的据点。8月间，我们集中了七百多人，攻打新田。新田驻着敌人一个中队，加上周围的联防队都集中到这里，共有敌人二百多。敌人凭借工事顽固抵抗，企图等援兵来解围。但敌人没有等来援兵，就被我们全部歼灭了。后来我们听说敌人由南雄开来两个营，走到中途，听群众说共产党打了一整夜，总有万把人，吓得又缩回南雄城去了。
积蓄力量，迎接大军
刘邓大军渡过黄河，揭开了解放战争大反攻的序幕。消息传来，人人振奋。
这时，敌人为挽救其即将来临的全面崩溃的局势，企图巩固其后方作垂死挣扎。1947年9月，蒋介石派宋子文来广东，以加强广东的反动统治。宋子文来后，加紧“三征”，并积极策划对我各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扫荡”。
粤赣湘边，是敌人进攻的重点地区之一。敌人组织了“粤赣湘边剿匪总指挥部”，由这一带人民十多年来的死对头——叶肇为“司令”。敌人除由正面战场调回一个六十九旅外，又集中了江西两个保安团和湖南两个保安大队以及周围所有的地方武装，于1948年初，向我五岭根据地扑来……。
不管敌人怎样进行残酷的“扫荡”，革命的火焰是扑不灭的。为了避开敌人的锋芒，我们把主力暂时转到山区，进入森林。留些小部队配合民兵，跟敌人周旋，打“麻雀战”。
1948年，是个最困难的年头。当时的主要困难，是吃饭穿衣问题。敌人采取残酷的移民并村政策，制造无人区，强迫群众由山区搬到平原，企图饿死、冻死我们。革命战士是饿不死，也冻不死的。没有粮食，就在山上挖野菜、竹笋吃。风雪迷蒙的冬天没棉衣，没被子就在地上升火，把地皮烧热了，再铺些干树叶，在上面睡。过一会地皮冷了，再起来烧火。尽管这样艰苦，同志们都坚信大雨过后必有晴天，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胜利是我们的。为了更有力地同敌人斗争，我们决定除一部分力量坚持老区斗争外，把主力转移到新区去。由黄业同志带一路进到湖南溎东、江西崇义交界地区；张华同志带一路进到广东仁化、湖南汝城交界地区；我带一路到江西信丰、南康、大廋三县交界的莲花窝地区；陈中夫同志带一路进到江西虔南一带。扩大回旋地区，扩大政治影响。
这样一来，敌人就分兵跟着我们屁股后追，我们就跟着兜圈子；转了一气，把敌人弄得迷迷糊糊，拖得筋疲力尽。这时敌人正面战场告急，把六十九旅调走了。我们趁情况稍微轻松的时候，就把主力转回来，寻找敌人薄弱的地方，打了不少小仗，相继收复了些地区，在物资上也有些缴获，解决了些经济上的困难。
部队经过这一次的考验和锻炼，更坚强了。加上全国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形势的鼓舞，指战员们个个斗志昂扬。敌人正处在全面崩溃的前夕，士气极端低落。也有小股敌军，率部投降的。
不久，传来了解放大军已到长江边的消息。部队情绪空前高涨，特别是听到敌人六十九旅一到前线就被我军全部消灭了的消息，同志们都拍手称快，情绪也更加活跃起来。
大廋会师
5月初，在油山地区，我们又先后拔掉敌人不少据点，歼敌一个多连；伪自卫队有的投降，有的闻风而逃。以后，敌人吓得单独一个连不敢出来了。
百万大军渡江时，我们正集中了雄、庾、信地区主力部队，向南雄平原前进。正好敌人正规军一个连进到油山的枫树下；我们打了它一个埋伏，把一百来个敌人全部歼灭。战士们高兴地载歌载舞。大家说：“解放南雄平原，庆祝大军渡江！”
我们乘胜开进南雄乌径地区，消灭了龙口联防队，拔掉了南雄平原上最顽固的“钉子”。以后，部队转向南亩。中途，我们二百多人和三、四百敌人遭遇。敌人士气低落，我军斗志昂扬，一经接触，就把敌人先头排歼灭；其余的敌人狼狈逃窜，星夜逃回南雄城。南雄平原，又全部解放了。群众见自己的子弟兵打回来了，家家拿出东西来慰劳我们，问长问短，热烈之情使人难忘。这时，敌人全部龟缩在南雄、大庾等县城内，过着草木皆兵的恐慌日子。
5月下旬，得到大军解放南昌的消息。我们提出“打好胜仗，配合大军解放华南；组织好群众，准备好粮食，迎接大军！”的战斗口号。
8月15日，我们进到大庾地区，在这里，我们同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先头部队会师了。
第二天，听说张华同志领导一部分队伍解放了大庾城，伪保警大队全部投降。第三天，四野部队进城的时候，我们举行了入城式，群众欢声雷动夹道欢迎。街头巷尾，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