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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难忘的一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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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1-18
第8版()
专栏:

终生难忘的一课
王国清
1949年12月,原国民党第七兵团在四川境内起义。当时我在起义部队一一四师四三零团机枪二连当战士。部队于中江县接受改造时,由西南军区工作团派来了一部分干部。到我们连工作的是陈代表。
陈代表到来之前,起义部队中个别的顽固军官一面烧毁各种文件,一面下令扔掉部分武器弹药,企图煽动部队叛乱,胁迫士兵把国民党军的帽徽藏起来,准备“变天”。士兵们由于长期受着反动的宣传,又对党的政策不了解,看到这种情况,终日惶惶不安。
这天中午,陈代表来了。我们躲进院里,从门缝里向外看,想看看共产党的代表到底是个啥样子。一会儿,一个身穿灰军装、打着黄绑腿的中年人和我们原来的营长说笑着走了过来,看样子他身体不大健康,但是很有精神,一进大门,就满面笑容地跟我们握手。我寻思:这人多和善啊!又朴素又谦逊,不像“官”们说的那样凶恶呀!又一想:不!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陈代表到连不几天,就和大家混熟了,而且,啥事都有了头绪,已不像先前那样乱糟糟的。部队每天除了上课之外,晚上还常开娱乐晚会。会上,大家总是先欢迎他扭个秧歌,给大家印象最深的,是他唱的“想起过去心痛酸,穷人受苦真可怜,一年到头流血汗,吃不饱来穿不暖……”真是唱出了俺穷人心里的话啊!
陈代表经常找人谈话,他每次和起义的军官们一谈就谈到半夜,特别是对我们当兵的最关心。但我总是放心不下:起义前不是拚的你死我活的吗?为什么他不追究这事呢?
一天,全连到团里去上课,部队刚拉出大院,陈代表追出来喊着要我回去。我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来,心想:为什么单叫我一个人?过去反动宣传的阴影突然袭来,心一下变得十分沉重。我急忙拉住走在我前面的一个战士说:“你们上课回来如果不见我,请给我家捎个信,就说我……”
我胆战心惊地走进陈代表的办公室,两腿使劲想站直些,可腿肚子却一股劲地筛糠。陈代表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椅子上,笑着说:“坐下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卷了点烟丝,递过来让我抽。我不敢抽。他见我再三拒绝,才慢慢收回去。
陈代表和我谈开了,奇怪,态度是那么和蔼亲切。他问我家里生活怎么样,怎样当了国民党兵。一提起来,我不由得淌下热泪,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妈妈一样地向他哭诉起来:“1943年的夏天,我光着脊梁端着一碗煮熟的野菜,正在家门口吃,突然一支刺刀尖对准了我的胸膛,一根绳子套住了我的两臂,拉起来就走。母亲急忙跑出来向他们哀求:‘老总!他还小哇……’‘去你的,死老婆子!’母亲只好跪下来求他们,但另一个狗腿子却趁势一枪托把她打倒。我走出很远还听到母亲在哭喊着:让他穿上衣服吧……”我再也说不下去了。陈代表一面沉痛地点着头,一面掏出手绢让我擦眼泪,一面给我讲为什么穷人受压迫,穷人要想翻身得怎样干的道理。说着,他走近我,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多少识几个字,除了积极学习外,还要帮助别人,有什么困难,及时来找我谈谈。”
这天深夜,我激动得睡不着觉,陈代表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萦回。他是我平生第一个遇到的好人啊!想着想着,忽然紧张起来: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人想搞暴乱吗?不是有人要干掉他吗?当真这样怎么得了呢?我怎么也睡不下去了,一骨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一口气跑到陈代表那里,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他。
一个多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人们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但都迫切需要知道解放后家乡的情况,盼望着家中来信。一天下午,我们几个士兵到房东家去玩,顺便打听一下北方通不通信,哪知这下却被坏家伙钻了空子:房东是个地主,这老家伙就趁机造谣说:“现在美军亲自出马了,又占了南京、上海,北方的交通都被切断了,你们怎么能向家通信呢?”这一来,人们的心又波动起来。我把情况向陈代表汇报以后,他立即找大家谈话,但因为很多人没接到家信,还是有不少人为这件事发愁。
一天,陈代表在晚会上说:“崔伦绪同志家里来信了,信上写的有河南的情况,我已征得他的同意,现在我来给大家念念。”会场一阵喧嚷,迫不及待,陈代表念道:
“亲爱的伦绪儿,你的信妈已经收到了,现在咱们这里出太阳啦!你知道吗?压在我们头上的地主被我们斗垮了,家里分得了土地,如今晚上妈还要学习文化呢。这些事恐怕你连作梦也没想到吧?……”崔伦绪的眼含着感激的泪笑了,大家也鼓着掌笑了。这下,陈代表讲的话被证实了。
铁一般的事实,一天比一天更多地打动了我的心:回想陈代表初到连里的时候,一排有一个战士因过去挨饿受冻,已经病得很重了,身上的虱子多得像蚂蚁窝,大小便都屙在褥子上。人们一进屋就捂住鼻子谁也不管他。部队起义时,原蒋匪军的顽固军医带着药品跑了。现在部队刚刚整编,还没有医生。只有陈代表一天三趟五趟地在他身边照顾。一天晚上,我解手回来,看见一排屋里还有灯光,就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一看,陈代表正在给病号脱衬衣,把自己的新衬衣给他换上,然后又端起茶缸小心地喂着什么东西,末了又把自己披的皮大衣给病号盖上。第二天,他把病号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掏出五千元钱(旧币),让炊事员给病号买鸡蛋吃。这个病号在陈代表的亲切照顾下,不到一个月病就好了。他流着眼泪说:“陈代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陈代表笑着说:“不!救你命的不是我,是毛主席,是共产党。”这件事全连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没有一个不受感动的。就这样,陈代表变成了士兵们的亲兄弟。往后,他只要往哪一坐,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挤在他跟前要求他唱歌、讲故事,就是随便说点什么都好,谁也不愿离开他。同志们只要有点心事总想找他谈谈,甚至一些过去藏国民党帽徽准备“变天”的人,都向他讲了真心话。
后来在连队的诉苦运动中,陈代表帮助我们找到了苦根,倒出了苦水。诉苦的那天,有的人从天黑哭到天亮,有的人哭得昏了过去。经过诉苦运动,大家的觉悟提高了,认清了谁是敌人,谁是恩人。
几个月的功夫,我们这里一切都变了样,人们真像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囚笼跳进了一个欢乐和睦的大家庭,同志们高兴了,吃胖了……。
一天夜里两点多钟,我起床换岗,看见陈代表房里还有灯光。我悄悄地走近窗前一看,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大概是准备明天的讲话材料。看到他那苍白的面色,深陷的眼窝,我一阵心酸,默默地叨念着:“代表啊,为了我们把你累成什么样了,你应该保重身体啊!”
次日晨,陈代表跟我们照常在一起吃饭。他吃得特别少,拿起一块锅巴,只咬了两口,又放回到碗里。但到上课的时候,他仍强打精神走上讲台。今天的课题是《永远跟着共产党走》。他吃力地讲着。我们正听得出神,突然他昏倒在讲台上,失去了知觉。我们一下拥上去扶起他,灌了点开水,才慢慢醒过来。我们要求他回去休息。他笑了笑说:“不要紧,稍等一下就会好的。”我们只好找条凳子让他坐着讲,他坚持着,一直讲完这一课。
然而,谁能想到这竟是他最后讲的一课,光荣的共产党员陈代表终因积劳成疾,治疗无效而和我们永别了……当他逝世的消息传来时,大家竟不由地大声痛哭起来。
如今,事情已过去十年了,但陈代表这光辉的共产党员的形象,一直活在我的心里,特别是他最后给我们上的一课:《永远跟着共产党走》,更使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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