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渔猎能手秦牧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赞渔猎能手
秦牧
这些年来，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有机会碰到生产战线上许多奇才异能的人物。常常从他们的卓越本领中受到不小的启发。
我有一个侄子是从事浅海作业的渔人。他能够从水花中看出鱼的踪迹，也颇知道一些浅海鱼类的习性。但是和他谈起来，他却说：“我懂得什么呢？那些最有本事的老渔工，他们把耳朵贴在船舱里，听底下的声音，就知道有什么鱼。还有一些老渔工，他们在船舱里喝茶，叫人把海里的泥沙捞取一些起来看看，就知道可不可以下网。”当时听了，只以为是他故神其说。后来在一个劳动模范大会上碰到一些捕鱼能手，和他们谈起来，才知道侄子所说的完全是事实。有经验的老渔工，爬在桅顶上看水色，就可以发现鱼群。他们伏在舱里听水声，也的确可以分辨底下有些什么鱼。因为许多种鱼都会发出叫声，像狮头鱼的叫声是“蛤，蛤，蛤”；黄花鱼的叫声是“哗，哗，哗”；铿鱼的叫声则很像老鼠。捞取一些海底泥沙来看看，就能够判断这一带海里可能有或者完全没有鱼群，也不是虚妄的事。如果海底是一半泥一半沙的地方，食料比较丰富，鱼群就常常麕集。如果海底完全是沙石，那就不是鱼群喜欢游息的地方了。
老猎手们同样有一些令人惊叹的本领。我在海南岛碰见过一个苗族猎手，他一个人半辈子就打了两百多只野猪，几十只熊和豹。像他这样的猎手不但知道各种野兽的习性和它们在四季间喜欢藏匿的地方，分辨各种野兽的叫声，以及从野兽脚迹判断它们所属的种类和重量，还能从兽类的脚印，看出它们是张开脚爪走路还是收着脚爪走路，进而确定这野兽是正在觅食的还是在闲荡的，是外处过境的还是原来就住在附近的。用电筒照射山野的时候，碰着野兽就可以看到它们瞳孔反射过来的两颗光点，有经验的猎人不但能够迅速发现光点，而且能够从那两颗光点的颜色马上判断是什么野兽。不是有一些善于狩猎的人这样讲过么：眼光青色的是黄猄或豹猫，黄蓝色眼睛的是狐，红眼睛的是果子狸，而野猪呢，眼睛却是发着蓝光的……。
我又见过一个蛇医圣手，他行医数十年，救活给毒蛇咬过而能及时求诊者几千人。他看一眼被蛇咬过的人的伤口，就能判断那条作恶的蛇属于哪一种，有没有毒。他也兼事捕蛇。只要看一看洞口就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蛇。我问他诀窍在哪里，他说只要看洞口的蛇粪就能够明白了，因为各种各样的蛇，下的粪都是不同的。像金脚带蛇，它的粪是白包黄的；像眼镜蛇，它的粪又是白包黑的……。由于掌握了这一切的细微之处，他的视觉本领乍听起来就显得异常神妙了。
这里记叙了这些渔人、猎手、捕蛇专家们的一些事迹，目的何在呢？是为了赞美他们而已么？自然，这是十分值得击节叹赏的。从前念古书的时候，读到那些“庖丁解牛”
“郢匠运斤”“郭橐驼种树”之类的事迹，每每十分神往。其实，像这一类奇才异能的人物，在祖国的大地上是到处都有的。这里记下的，不过是几个小例子罢了。
但是，这里纵谈这类人物的事迹，目的却不仅仅在于赞美而已。我想，从他们的事迹中，很可以加深我们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论。辩证唯物主义把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也就是认识事物的方法告诉了我们；而这些渔猎能手以及一切的工作能手们则以他们在某一部门的卓越造诣印证了这些道理。他们对某一部门的事物的认识达到细微精妙的地步，就是因为他们在实践上和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所归纳的法则不谋而合。他们在认识事物的路径上各各在某一个具体领域里为我们举出了活生生的范例！
这些能手的窍门就是既接受其他的人所积累下来的丰富经验，又通过自己的不断实践来印证和发展了这些经验。他们不满足于掌握事物的一般性，在掌握事物一般性的基础上，又进而去掌握它的特殊性。异中求同，又再在同中求异，这样反复寻求，像攀螺旋梯似的，拾级而上，到那个顶点一看，哦，眼界豁然开朗了，视野变得异常广阔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都看到了。
试想：如果那些渔人仅仅满足于在舱底听到鱼的声音，而不去进一步分辨各种各样的鱼的声音；如果那些猎人仅仅满足于在黑野里发现野兽的眼睛而不去进一步辨别各种各样野兽不同颜色的眼睛；如果那位捕蛇能手仅仅满足于能够寻到蛇洞而不去分辨各种各样的蛇洞的特征，换一句话说：只注意一般性而不去掌握特殊性，他们的认识能够达到这么精微奥妙的地步么？毛主席在《矛盾论》中这一段话说得多好呵：“对于物质的每一种运动形式，必须注意它和其他各种运动形式的共同点。但是，尤其重要的，成为我们认识事物的基础的东西，则是必须注意它的特殊点，就是说，注意它和其他运动形式的质的区别。”渔猎能手们的成功，等于用生动活泼，老少咸宜的事例印证了这深刻的道理了。
不可知论、神秘主义都是坑人的陷阱。但是，对于不少人来说，在认识的领域里摔筋斗的原因，并不一定是由于跌进这些陷阱，而往往在于只满足于一般的认识，而没有在一般性的认识中再去掌握特殊性。渔猎能手们的成功，在启发我们掌握认识方法上，是意义深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