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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基文艺书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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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2-08
第7版()
专栏:

高尔基文艺书简
编者按:高尔基在这三封信里所谈到的文艺创作上的问题,对于我们当前的创作仍然有它的现实意义。
给大剧院剧目组〔?〕
?一九一九——一九二○年
彼得格勒
戏剧形式是文学中最困难的一种形式。初学写作者觉得戏剧写起来容易而且便利,因为可以用对话——谈话——从第一行写到最末一行,而不必描述生活情况,不必描画景色,不必说明和描写主人公的精神生活。
但是,戏剧要求的是动作,是主人公的主动积极,是强烈的情感、迅速的感受、简洁和鲜明的词句。如果戏剧中没有这些东西,那就不成为戏剧了。用纯粹的谈话——对话——来把这些东西全都表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甚至经验丰富的作家也很少表现得成功。
可以说,除了文学才能而外,戏剧还要求有造成愿望或意图的冲突的巨大本领,要求有用不能反驳的逻辑来迅速解决这些冲突的本领,而且指导这个逻辑的,并不是作者的随意任性,而是事实、人物性格和情感本身的力量。
剧本《疯狂者》的作者对于戏剧没有任何概念,这从他对登场人物的性格描写上立刻可以看出来。主人公的性格应当从动作上来说明,作者是不必加以提示的。
如果文学家抱了教导人的目的,他就应该用形象、事实来教导人,应该通过事件的对比,通过主要情感和性格的冲突来揭示生活的意义和生活的矛盾。必须使不可避免的、根据充足的事物,在一切读者和观众看来,明明白白地正好是不可避免的、根据充足的事物,而没有根据的、可以避免的事物,也明明白白地正好是没有根据的、可以避免的事物。必须善于表明,并使人相信,这个人不能另一种样子行动,而只能这一种样子行动,但是并非由于自私或怜惜的动机而行动,也不是由于缺乏理智而行动。作者不是在发议论,而是在描绘。
我们的作者对于这一切是不知道的。他的主人公议论太多,而且议论的材料,他不是直接取自生活,而是取自小册子。
总之,并不是戏剧。
但是,用这个材料是可以写一篇不坏的故事的。西蒙连同他那“愈简单愈好”的哲学是很有意思的,这是一种亚洲哲学,它可以导致最出人意外的结论和行为。
格利哥里的“暂时忘记对自己的任何关怀”的哲学,是非常危险的。“暂时”忘记自己未必是可能的。或者一个人永远忘记自己个人的东西,在把自己迅速消耗到毁灭地步之后,他也就完事大吉了。如果他竟能巧妙地“暂时”忘记自己,像若干知识分子所做到的那样,那末过一些时候,他就会开始痛骂自己屈服于社会本能的日子,像许多知识分子所做的那样。格利哥里本来是可以作一个单独故事的材料的。
“疯狂者”是一个装腔作势的人物,很像旧民粹派文学所爱好的以及它所捏造的人物。
如果作者被写作的热情所支配,那他就必须学习,必须研究俄国的民间语言和文学语言。他写了“枫刺”这个错字?,一般讲来,他的文法知识是不很扎实的。
不过,他有很好的情感、勇气、才智以及许多有趣的对人们的观察。
如果他能够的话,他应当严肃地对待自己,试写一些工人生活的小故事。
必须写得朴素,仿佛同一个最亲爱的朋友、同一个更好的人谈心似的,你对于他什么也不想隐瞒,你只要提半句,他就能立刻明白一切,给以评价。
最大的智慧是在于字句的简洁,谚语和民歌总是简短的,其中所包含的智慧和情感是足够写成整部书的。
?这封信的日期是根据高尔基参加彼得堡大剧院的组织和活动的时间推测的。
高尔基在1919至1920年把他对一个不知名作者的剧本的这个意见送交了彼得堡国立剧院文学戏剧委员会,这不是不可能的。
?应当是“讽刺”。
给符·维·伊凡诺夫?
一九二三年一月至二月
沙罗夫
我已收到您的信,亲爱的伊凡诺夫。信上没有写日期,从邮戳上也看不清信是什么时候发出的;信中有您的像片,此外——更令我高兴的——您还表示了这个觉悟:您应该写得更好一些。您甚至于责骂自己:“我以前写的一切,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这当然是说得太厉害了,您已经能够巧妙地写出十分严肃的东西,充分表明您接近了真正的艺术。您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您的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力量。我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安慰您,您是像大丈夫那样坚强的,您是用不着安慰的。但是,您是站在真理方面的,当您说了:“我,符·伊凡诺夫,写了很多多余的事实和词句,后者写得特别多。这是因为我阅历很多,印象丰富,所以它们不顾我的意志竟爬到我的纸上来。”这样说——倒是更确切些。您这个缺点尤其表现在《蔚蓝色的沙漠》?里,这是一部杂乱无章、废话很多、“仓卒”写成的作品。不要这样写,纵然这样写是容易的。
请允许我给您一个良好的实际的劝告:在两三年内不要写大东西,要写小故事来锻炼自己,把复杂的巨大的主题写到小故事里。您要相信,这并不是一个作家或一个教师的劝告,——我从来没有以文学家的资格来教导任何人写作,我总是作为一个最爱好文学的细心读者来同作家谈话的,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您必须压缩自己,尽量地少用字眼。这您是容易做到的,因为您作为真正的艺术家,是用形象思维的,而在形象上面愈少使用文字,形象就愈加鲜明。凡是最伟大的绘画匠师,几乎都是用基本的色彩来绘画的。
其次,您往往用抒情的呼声来结束叙述的篇幅、甚至对话的篇幅。您的抒情诗是狼的嗥叫,或者是熊的咆哮,不过这是一种好的抒情诗。这种抒情诗,我并不非难,但是它在您安置它的地方却是不恰当的。如果您从特意抒情的故事里来表现它,您就可以得到一种十分独创的东西,这是我毫不怀疑的。但是,不该把蜂蜜放到今天毫无抒情诗意的生活的焦油里面。您说这不对吗?对的。我们偶尔听到的那种抒情诗,是完全虚伪的。写作纯粹的抒情诗,甚至于倾泻满腔的热情,看起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看一看皮里尼亚克,——他在努力尝试,可是他开始写得枯燥无味,罗哩罗苏,而且文理不通。他写得太粗俗了。
其次,您滥用地方成语,这表现在您错误地理解了李米佐夫及其一派对于文字魔力的迷醉,尼基丁也有这个缺点。这个缺点使您的作品无法译成西欧语言。可是有许多原由必须翻译您的作品;其中之一就是欧洲对于俄国文学有着强烈的——从来没有过的!——兴趣。这种兴趣是重要的,它可以使俄罗斯恢复它原来的地位,在那里它曾经学会了许多东西,在那里它还必须一再地学习。但是它已经恢复了这样的状况,欧洲可以从它那里学到某些东西了。
每个作家都是一个环节,它把不同语言和不同种族的人们结合成一个统一的人类整体,——这并不是什么空想。
所以我现在要向欧洲文学家大声疾呼:在战争期间,而且直到现在,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是如何生活的,请讲述一下,好不好?人们从四面八方热心地给我寄来关于欧洲和美洲生活的文章,而这种热心从前是不会有的。大家都要求:在你们俄国那里做了些什么,请讲述一下,好不好?
我在这里创办一个文学和科学的杂志——《座谈》,〔……〕我需要您的《天使加夫里尔的烤炉》。务请寄来!寄书给我,必须当作印刷品挂号寄来。我的通讯处是:富尔斯屯瓦德,沙罗夫,马·高尔基〔……〕
请把您的书再寄一本来,您所出版的一切东西也都寄来。非常需要。向大家问好。
我向费定祝贺。看到您,我将非常高兴!看到他,当然也是如此,——总之,任何时候看到您们,我都很高兴!尼基丁也打算来这里吗?那很好!那非常之好!让我紧紧握您的手。
祝您健康。
?符·维·伊凡诺夫(生于一八九五年),俄罗斯和苏维埃作家。
?《蔚蓝色的沙漠》——伊凡诺夫的长篇小说,发表于《红色处女地》杂志一九二二年第三至六期,一九二三年第一期和第三期。
给阿·阿·吉米多夫?
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五日
索仑托
我知道作家是生活艰苦的,然而作家的命运就是如此,——他总是生活得艰苦,在物质方面如此,在精神方面尤其如此。不久以前,彼得堡普希金之家发表了谢德林—萨尔蒂可夫的一些信,您可以读读:十个年头,——我说的什么!——整整一辈子阁下是叫苦连天的。一个有才华的人谢尔盖·格里戈耶夫?,最近几天正确地写信给我说道:“俄国是一个艰苦的国家”。
当然,俄国现在是更加艰苦了,它给自己规定了如此的任务,正以这样英勇的努力来完成这些任务。这个了不起的时代把这样的责任加在你们年青作家身上:英勇地、真诚地和独立地去从事你们的巨大的重要的事业——拥护真理的事业,真实地阐明地球上所进行的一切东西的事业。为了在俄罗斯所创造的大量精神工作上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你们大家都必须毫不怜惜自己地努力学习。以我看来,您学习得少了一点儿。
最近几天我读了斯契普诺?的三本书:这个人写得不好,看起来他是不操心想写得更好一些的。他已经认为他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是一个大作家了。他急于想成为人们所注目的人物,而他本人却还没有看见自己。皮里尼亚克也是如此,虽然他比斯契普诺学识好些。大概皮里尼亚克在鸡毛蒜皮小事情上,在文字雕虫小技上,已经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罗马诺夫的《罗斯》?写得也非常草率,尤其在叙述方面是如此,虽然他在描绘人物的时候表现了卓越的技巧。他笔下的主人公们比作者——他们的创造者——说得好一些。他发表在《红色处女地》上的几个短篇小说比《罗斯》写得好一些。但是,要知道罗马诺夫早已从事写作了,在战前就已开始写作了。当时他写得比现在更清楚,更有技巧。我不知道他能写出什么名堂来。
弗谢渥洛德·伊凡诺夫是有才华的,但是他写得太匆忙了;他写过许多东西,而且许多东西写得是多余的。这是大家会有的情形,我从前就曾经有过。谁要看见得多,谁就难以制止叙述的愿望,但是叙述是一回事,描绘却是另一回事。伊凡诺夫最好在两年内不写什么东西,就是说,不发表什么东西,而仅仅写些小故事,养成不肯浪费文字和描写精确的习惯。
巴比尔?是有才气和聪明的。从他身上是可以期待许多东西的,他生活丰富,阅历很多,而且他也了解自己。在他的作品中凡是想像力不够的地方,他总善于巧妙地用智慧掩盖起来。但是他有很大的想像力,而这是艺术家的主要力量。
列昂诺夫也是非常有意思的,而且也是“很有前途的”。我个人不认识他,但是他好像很爱面子。这会妨碍他的发展。不过他是一个天生的作家。
“很有前途的人”是不少的。我以兴奋的心情注视着新文学在俄罗斯的成长,有许多人我是赞扬的。多么茁壮的幼苗啊!这是很好的。我国需要成千上万的作家,他们正在出现。他们写得拙笨、尖锐刺耳,可是大胆、很有力量。许多人的帽子歪戴着,想法也古里古怪,但是这会过去的。
布尔加可夫?的《致命的鸡蛋》写得机智和巧妙,亚可伏列夫?的《沼泽》与尼左伏依的《米契亚基诺》?都写得好,还有许多的好作品!我还要期待更多的,我满有信心地期待着。
好,这就是我给您的回答,如您所期望的那样。请不要见怪。要学习,这是主要的!要提防自满。要估计到,不论是您的谎言和真理,将有成千上万的新人要读的。是的,新的和非常宝贵的人要读的,因为他们是一些渴望创造新世界的人。
让我握您的手。
?阿列克赛·阿列克谢伊维奇·吉米多夫(一八八三—一九三四)。一九一六年,吉米多夫同其他青年作家一起,被高尔基吸引去参加《纪事》杂志的工作。在两年期间(一九一六—一九一八),他在高尔基指导下写了自传性的中篇小说《伊凡的生平》(一九二三年)。在他关于高尔基的回忆录中,吉米多夫叙述道:“看来他对我的作品是感到兴趣的,仿佛他体验了我这个作者所体验的一切似的。这深深地感动了我,责成我去做许多的工作”(《红色处女地》杂志,一九二八年第三期第二四五页)。许多年来高尔基注视了吉米多夫在创作上的成长,经常帮助他。
?谢尔盖·格里戈耶夫——谢尔盖·季莫菲耶维奇·格里戈耶夫(一八七五—一九五三),作家。
?斯契普诺(尼古拉·亚力山德罗维奇·阿菲诺盖诺夫的笔名,一八七八—一九四七)。一九二五年,出了下列各书:《白奴隶》、《托姆斯克的篝火》、《青春》等。
?潘契列蒙·谢尔盖伊维奇·罗马诺夫(一八八四—一九三八)的《罗斯》是一部长篇小说,分上下两卷,一九二三至一九二四年于莫斯科出版。《红色处女地》一九二五年第一期上刊载的罗马诺夫的短篇小说有:《人民的呼声》、《三条鲸鱼》、《一个圣洁的女人》等等。
?伊沙克·安马努伊洛维奇·巴比尔(一八九四—一九四一)——作家。巴比尔在他的自传中写道:“……一九一六年末,我遇到了高尔基。我的一切都要归功于这次会见,直到今天,一提到阿列克塞·马克西姆维奇这个名字,我就有敬爱和感激的心情。我最初写的几个短篇小说,是他发表在《纪事》杂志一九一六年十一月那期上的……他教导了我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后来事实表明了我青年时代的几篇勉强过得去的试作不过是偶然的成功,我在文学上并没有什么成就,我写得非常糟糕。于是阿列克塞·马克西姆维奇便叫我到人们当中去。从一九一七年到一九二四年这七年期间,我是去同人民生活在一起的”。
?米海伊尔·阿凡纳谢维奇·布尔加可夫(一八九一—一九四○)。 中篇小说《致命的鸡蛋》刊印于《矿藏》集刊,莫斯科,一九二五年第六期。
?亚力山大·史捷潘诺维奇·亚可伏列夫(一八八三—一九五二)。《沼泽》这个短篇小说刊印于《矿藏》集刊,莫斯科,一九二五年第六期。
?是指巴维尔·尼左伏依(屠皮可夫,一八八二—一九四○)的中篇小说《米契亚基诺》,莫斯科,一九二五年。
(曹葆华 渠建明译)
〔自1957年苏联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高尔基文学书信集》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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