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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弹初听——日记片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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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4-12
第7版()
专栏:

评弹初听
——日记片断
王支子
昨夜听评弹,很感兴趣。有它的特点。觉得口头文学并不会因为有书面文学,有发达的印刷工业,有戏剧和电影,就走向灭亡。水墨画、木刻版画不会因为有水彩画、油画,有高度精美的制版技术,就不能存在。全景电影、立体电影肯定是进步,但恐怕也不能完全代替“常规”电影。艺术形式会发展,改革,出现新品种,但原来的某些形式,只要有自己的特色,仍能继续存在。否则将来只会有一种又是全景,又是立体,又有声,又有香,又有味,又有触觉感的电影了,而抒情诗、散文、短篇小说、话剧之类,更不要说曲艺,都只好进艺术史博物馆。
在艺术上,抛弃自己的特点,竭力想使自己不成为自己而变成别人,不注意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一心在自己的艺术特点所负担不了的地方使劲,恐怕是不聪明的一着。见过一“张”石膏浮雕,全部着色。近看是凹凸不平的绘画,远看是单线平涂,连凹凸也看不到了。……必须多作试验,要鼓励革新创造,但是也要估算一下所得与所失,究竟哪方面多一些。
唐耿良的《战樊城》(《三国》中的一回)是只说不唱的评话。也许在说唱文艺中,这种形式更为“落后”。论道具,只扇子一把;论“音乐”,只醒木一块;论演员,只有说书人一个。但是它在刻划人物性格,描写环境气氛,体现主题思想,吸引听众兴趣等方面,都有它自己的一套办法,办法是充分施展评弹艺术的手段。而不向化装表演,由四个五个演员分担角色搞大合唱那条路子上去动脑筋。
这段评话绘形绘声“绘思想”地把张飞、曹操、诸葛亮三个性格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张飞忠勇,但勇而无谋。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弱点,也吃过亏,所以很想改进。他粗,但粗中有细。写敌手,也并不简单化,形容得他不堪一击。曹操很有计谋,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识破了“空城计”,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定准确,不敢冲阵。等到决定冲了,又只敢派一小支人马去冲,以致反而遭到了失败。写诸葛亮则老谋深算,指挥若定,充分了解自己的干部,善于用他们,提高他们。(1960年9月11日)
赵开生作曲、石文磊唱的《蝶恋花》,是一首用弹词音乐来谱的毛主席词的唱篇。曲调相当从容地尽量地表现了每字每句的含意。为这首词谱曲不容易。原词的开头,从一个意境迅速地转到另一个意境,如果谱曲仅仅顾到这一点,就会使曲调有不够浑成的问题。这支弹词曲调越过了这一道难关。稍感不满足的,是最后一句,意境的抒写似乎不够开阔。不知道是曲的问题,还是唱的问题。不过,整个说来,这首唱篇的曲调和演唱,既比较好地表现了原作的内容,也保持了弹词音乐的特色,相当细腻,婉转,悦耳动听。
昨天听的是这一作品的“南调北唱”,由单弦演员马增惠演唱。评弹是用苏州方言和中州韵唱的,现在改用北方语音来唱。这样可使更多的人听得懂,但对我们南方人说来,曲调的韵味似乎受了些影响,想来这是可以改进的,“南调北唱”还在试验阶段。 (1961年1月12日)
张振华、马小虹唱的《碰粮船》是传统书目《大红袍》中的一段,写海瑞私访,为民除害的故事。凭两位艺人的说唱和表演,使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苏州城外枫桥一带水路的景象。他们生动地刻划了船户、官员、当差的声音笑貌,描摹了挑行李、摇船等动作。凭借两位演唱者协调的但不同的手势、眼神、身体的姿态,使一个人从岸上望船舱中另一个坐着的人——这样一个场面,以及其他场面,逼真地表现出来。几乎是戏剧,但演唱者不离座位,至多站起来,不能有大的走动。不化装,却能一人起几个角色。通过表情、姿态、语音特征等,塑造出不同性别、性格和身份的人物。能够像小说一样纵横自如、交替多变地运用描写、叙述、抒情、对话、独白等手法,却比小说多了栩栩如生的表演。由于演唱者当面向你说,向你唱,向你演,使你获得了一种为书本文字所无法提供的、生动的、现场的感觉。是不是可以借用境界这个名词来概括这种感觉?说唱文艺所造成的境界,使听众不由得不进入到里头去。看来,它的确会有这样一种魔力,如果说唱者的技巧,以及文学脚本的质量,能够达到一个比较高的水准的话。
船户周阿四因为他的老相公宋龙受屈而死,宁愿接受当差海洪所提的各种条件,将自己的船供海瑞乘坐,以便报仇雪恨。故事发生在明朝,苏州枫桥一带有一个粮船帮,借口运皇粮的重要性,把粮船停在河中,敲诈来往船只。他们硬说宋龙的船碰坏了粮船,浸湿皇粮二百担,要赔偿损失,他们勾通官府,活活把宋龙逼死狱中。周阿四知道海瑞私行察访,就故意要他坐自己的船去走这段水路,以便揭穿这帮坏人。
这回书实际上只说了海洪雇船的经过,并没有上文的受屈,也没有下文的雪恨,倒是说了许多有趣的细节,等到将要说到海瑞的船怎样去碰粮船的时候,艺人鞠躬告退了。着力写矛盾斗争的经过而不写矛盾的解决。观众已经知道的事,你并不能多告诉他们什么,何必写呢?
这回书表现了海瑞的为官清正,除暴安良,地方官的贪污舞弊,粮船帮的横行不法,老百姓的告诉无门,报仇心切,却不正面直说,而是侧面烘托。
这回书充满了笑料。过路船只实际上只是挨近粮船,并没有碰到粮船任何一个地方,可是粮船帮竟硬说已经碰到。船户分辩,船和船之间还隔着水,怎能说碰到了呢?粮船帮却还是坚持说碰了,并且提出了一个名称,再以此名称作为根据,说这叫做
“隔水碰”,就像煮东西有“隔水燉”一样。听到这里,听众不能不笑,但不仅引人发笑而已,这一笑话巧妙地表现了粮船帮的横蛮无理,胆大妄为,到了怎样惊人的地步。这固然是夸张,然而是有现实生活基础的夸张,是合乎情理的。伊索就讲过狼所以要吃羊的那个著名理由——就是因为它要吃。在阶级压迫的社会里,这类事其实算不得什么夸张。
笑料是评弹的特点,称为噱头,噱头有机地组织在正书之中,增加了艺术的吸引力,使听众得到了娱乐,从娱乐中得到了社会历史知识和思想上艺术上的启发。评弹是一种古老的、具有宝贵传统的民间艺术。
可惜没有听到其他海瑞故事的弹词,也没有听到擅说《大红袍》的老艺人杨斌奎的说唱。据说现在的脚本是根据老艺人的口述记录改编的。
想来还有许多保藏在评话和弹词老艺人身上的民间文学,多么需要发掘研究呀! (1月25日)
那天在理发时听到收音机中一段文学朗诵,很长,使人不耐。不仅篇幅长,句子也长,没有多少口语,却有很多形容词,且多数是高级的和最高级的形容词。不断用“感情用事”的话来袭击听者的耳朵,竭力想感动听众,可能这是一段特别不讨好的文学朗诵。但应该说,朗诵者是努力想使听众满意的,它还有音乐伴奏,是一支支独立的器乐曲,单独听起来,也许要好得多。现在是和朗诵硬搞在一起,使人既不能欣赏文学,又不能听好音乐。
也许用于朗诵的文学应该区别于眼睛看的文学吧?写法应有所不同吧?可以从口头文学遗产中吸取些经验吧?书面文学当然可以朗诵,但如果特地为朗诵而写作,那就应该考虑朗诵的特点。
说唱文艺是有它的发展前途的。只就评弹来看,就觉得这是一种具有自己特点的艺术形式,不能被代替。它有深厚的传统,其中有思想上艺术上的精华部分。它保存着长期流传在群众当中的大量方言、俗语、谚语、格言。不管“正剧”“悲剧”都包含笑料,趣味横生。悲剧喜剧分得不那么死,悲剧可以喜演,这也许是民族的、民间的传统艺术特点。说唱文艺有广泛的群众性,演出轻便。它已经有了一些好的现代题材的节目,受到群众欢迎。能够迅速反映生活、配合政治宣传是它的优点。
评弹的传统书目是值得注意的,搜集整理,去芜存精,保留无害,适当改编,推陈出新,恐怕会发掘出不少优秀的东西,它们对新文学的创作恐怕会有帮助,特别在民族化方面。 (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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