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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号子是泉源——略谈工人诗人黄声孝的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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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4-20
第7版()
专栏:

劳动号子是泉源
——略谈工人诗人黄声孝的诗
徐迟
工人诗人黄声孝同志给我谈起了宜昌港码头工人的劳动号子。为什么要打号子?他说,劳动时打起号子,心中愉快,身子轻,干劲足。他说:号子打得好,足步齐,行动快,转弯抹角灵活,杠子起了闪,货如一条龙,步子大,舒服。
他还说:打号子和唱戏一样。有板有眼是内行,一件大货,五六吨重,一百零八个人抬,我抬头,我领唱。我好比是引水,好比是驾驶。“撑!——”一齐撑起。“哎——嗬!”一个长声,一百零七个人应和“哎——嗬!”开了步上了路。一声声号子,一步步走。号子齐整,步子也齐整。刚开路时,号子慢,开了路就快起来,如火车一样。一百多人全靠号子指挥。不喊号子,货不会走。在号子中间,带着语言,嗨嗬,嗨嗬,留势!——这是前面有了阻碍,步子要放慢。嗨嗬,嗨嗬,提活!——这是前面已经平坦了,步子又可以放快。
他说:这一片号子声,响起在长江南岸。南岸有山,激宕回声。号子和回声穿过长江来。长江北岸,也是一片号子声,对穿过长江去。号子对呼,隔江相应。号子震动了长江浪,压倒了长江浪……
黄声孝这样给我说,我开始懂得,为什么他能够写出他的那些动人的诗歌来。他的诗歌,是劳动的诗歌。劳动的号子,是他的诗歌的泉源。
黄声孝一生劳动,他生于码头,养在码头,小时候和娃娃朋友们用一条杠子一根绳,打起号子,练工夫,拣一块石头来抬。十二岁,就给旅客扛行李,给洋行抬小杂货。他学过木匠,学过翻砂。稍长,他在三峡中当纤夫,唱过川江号子,他从小编号子,编歌子,记不得那年开始唱着号子劳动。他唱着号子长大,唱到解放,唱到今天。他的诗歌发源于劳动号子。因此,他的诗中,震响着号子声:
“只听号子如雷吼”,“一声号子一把劲”,以及“嗨嗬!嗨呀嗬!哎嗬!哎呀嗬!号子喊走万只船”……等等。
我们探本求源,看清了源头,就容易看到他的发展过程了。
一个晚上,在劳动中,一根杠子碰了他一下,旁边一个人怪杠子。他说:不怪杠子。杠子,我还要写诗歌颂它呢!于是写了“一条杠子一根绳,一声号子一把劲,一阵汗水一仓货,一生劳动一生荣。”在这首诗中,他唱出了码头工人的光荣劳动。一直到今天,他还每夜下河领导生产,没有离开劳动。他的许多诗表达了工人阶级的主人翁的感情,他的诗也弥漫着强烈的劳动的气息,战斗的情绪。他还有许多诗,写出了码头工人的强烈的责任感,也有许多首诗,写爱护国家财物的,而其中尤多写安全生产主题的现场鼓动快板。
黄声孝的最好的诗句,是搬送重庆上海的两句:“左手捡来上海市,右手送走重庆城。”这是大跃进民歌中的名句。这是现实与幻想巧妙结合的诗句。其实呢,这都是宜昌港码头工人常在口头上说的,装不完的上海,送不完的重庆。是他从群众语言中吸收过来,加以提炼、发展和创造的。这是他们日常引以为豪的感情,得到了凝炼结晶,而发出光来了。另一首诗里,黄声孝又一次热情洋溢的写到万里长江上的四大城市,四行诗里,矗立着万里长江上宜昌、武汉、上海、重庆四座大城,他好像画了一幅万里长江图卷。他用图卷上四个欢腾的城市,来欢迎归国的志愿军。
峡江高峰挂红灯,长江大桥把采扎,
跑到上海去办酒,赶到重庆去运茶。
在这一首诗中,有着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感情,这些是动人的抒情诗。他这两年内还写了不少锋利的国际讽刺诗。
渐渐的,黄声孝的诗又有了进一步发展,1960年5月号《诗刊》发表了他的《歌颂宜昌港》,是一首七十六行的抒情诗。前半首有鲜明的反帝的感情,这里面有中国人民的无数血泪生活。黄声孝恨透了帝国主义者,当年他和一些洋人进行过多种方式的斗争。
他歌唱“十年之前宜昌港”:
岸上尽是阎王殿,
河下尽是炮火场。……
洋行边边不准走,
领事馆前不准望。……
洋人吃的是罐头,
我们吃的是棍棒。
可是,“黑白灰旗倒下来,红旗插上宜昌港。”出现了一幅新宜昌港的图画:“龙凤呈祥来报喜,红花开满全长江。”
水上是:亿万灯火比星密,
水上皇宫闪金光,
江边趸船连成街,
千轮万驳靠满江。
岸上是:机器摆成铁龙阵,
铁轨盘成蜘蛛网。
这首诗,主题明确,情绪饱满,语言生动、音节铿锵。这是跨进了很大的一步。但这是长征途中的一步。黄声孝前面还有很远一段路程。我们说前面还远着呢——因为前程远大。他还需要一步一步,提起脚来,前进,而这一步又一步,步步是艰苦的。
《文心雕龙》中有几句话:羽毛很漂亮的火鸡,飞不了一百步远,羽毛太丰满,肌肉太肥美了,没有力。羽毛颜色黑苍苍的鹞鹰,一飞就冲上了天空,骨骼有力,气势凶猛。文章才力和这个相似。有骨力而没有色彩,好比飞禽中的鹰;有色彩而没有骨力,是养鸡场中的吐绶鸡。既有光耀的色彩,又能高高飞翔的,只有文学中的凤凰。
黄声孝的诗,骨力是很够的。文彩是比较不够的。严格一点说,骨力也还是不够的。文彩比较不够不在粗线条,粗线条可以画出大气势。但是我们要粗中有细,大手笔也可以画出工笔画。我们要有粗有细。三峡是气势磅礴的,又是窈窕娟秀的。杜甫有两句诗:巫峡阴岑朔漠气,峰峦窈窕豁谷黑。又有气势,又细致。毛主席的诗则有“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样的句子,看全体,粗犷有力,看部分,细致深远。可也不能说黄声孝在这方面还缺乏精雕细刻的匠心,他的匠心是看得出来的。但他还缺乏精雕细刻的刀锋和刀法。说他文彩不够也不在颜色用得少,大红大绿,显不出颜色来。而“黑白灰旗倒下来,红旗插上宜昌港”,这和万绿丛中一点红是同样的妙。但总的说来,黄声孝的诗不以光彩色泽取胜。我们在提到傣族的歌手康朗甩时,就想到西双版纳一片彩霞,有浓郁的色香味。黄声孝的诗风骨遒劲,但还要能情采光耀才好。
黄声孝已经知道:在作品中,群众语言是钢筋,钢筋要进加工厂。他还没有很好的向古典诗歌学习。而这是今天每一个中国诗人不可缺少的一堂课,学习古典诗歌,学古典诗歌的凝炼。所谓凝炼也叫集中、概括。在形式问题上,黄声孝不应该停留在号子上,也应该有自己的创造,有自己的发展。
但黄声孝尽管是骨力遒劲的,他的骨力还可以更加强劲,而且必须更加强劲。如今他的诗的思想主题,主要还在于安全生产这一个方面。他的视线仅仅射到他周围的同志,工人阶级的阶级感情给予他的思想的高度,也需要一层层提高。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视野还要放大,他思考的内容,应该是作为这个时代的鼓手的红色的诗人所思考的。
黄声孝现在进行着两种劳动:生产劳动和创作劳动。他那生产劳动的强度是相当剧烈的。——黑夜下河,天亮交班——这使他能深深的扎根在群众中间,和群众亲密无间,息息相关。他的创作劳动也同样紧张。他最初用符号代字,现在天天记日记,从不中断。他挤时间钻研文化,如饥如渴。而消化力很强,他不断摸索着诗歌创作的窍门,总结创作经验,磨炼他的笔锋。而且,他继续的写现场鼓动诗。我觉得这些写在驳船铁板上的现场鼓动诗,是他的创作的根本,这里有他独特的朴素明快有力的风格。另外,他也写了一些政治鼓动诗。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那一首,在斗争封建把头时,激发过宜昌市工人们的斗争情绪。这一首诗,虽不直接作用于生产,但却鼓舞过全市的工人,不仅是码头工人了。这样的诗,我们知道,能发生一种政治力量,有时力量巨大,影响深远,这样的诗能激发强烈的政治感情和阶级感情。
《我是一个装卸工》这样一首诗,虽然也可以是一首现场鼓动诗,却影响又更大一些。它已经鼓舞了广大人民的心灵。虽然写的装卸工人,却表现了整个工人阶级的气概。我不知道黄声孝同志的创作计划如何,但我想,他今后还要写这两种诗:一是现场鼓动生产的快板,一是鼓舞广大人民心灵的政治抒情诗。这两种诗,是紧紧结合不可分的。前者现场鼓动诗应是后者政治抒情诗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合理的发展。前者现场鼓动诗,他不应该放弃,但不能停步不前,换句话说,黄声孝的创作应首先以鼓动生产为主,同时写作深刻反映工人阶级的思想感情,从而能鼓舞人民心灵的抒情诗。要能立地,而又能顶天,他能这样做到时,他就有了发展,有了提高。
我们再从那首《歌颂宜昌港》来看,他的火辣辣的激情控诉了帝国主义,又以舒畅的笔触比较华丽的色彩描绘了宜昌港。就他对帝国主义斗争来说,他可以写的不仅是这样的抒情诗,还能写有许多英雄人物,有斗争情节的小叙事诗和大叙事诗。而且,我知道他不仅能写他最熟悉的宜昌港,他还能写他同样熟悉的三斗坪,在那里他曾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斗争生活。他熟悉三峡和万里长江。他有丰富的生活,像一座没有开发的矿山。他熟悉武汉、重庆和沿江的大小城镇。他到北京,写了北京,写得很出色。例如他在描写人民大会堂的大理石的地面,如玻璃一般,光可鉴人时,用了“一万人走路两万人欢”的九个字的神奇的画笔。最近,他从农村回来,充满了对人民公社的热情,在谈吐之中,迸发出许多诗的闪光的语言。宜昌,他是不应该放过的。但不仅仅写宜昌,黄声孝的创作是否可以以宜昌为主,而同时把视线放大,放眼三峡,歌唱长江两岸农村和城市,歌唱万里长江以至歌唱北京、全中国,要能从宜昌一个点,神思驰骋纵横万里,他能这样做到时,他就有了发展,有了提高。
现在黄声孝的诗,主要是写码头工人。他的《进了港》,《象街样》,《一把劲》,《如雷吼》等等,只要稍加组织,再作一些加工和推敲,可以成为歌颂码头工人的卓越的诗篇。但他不仅可以写他熟悉的,和他抬一条杠子的“杠子朋友”,他的战友,他们都应该成为他的描写对象,他笔下应该出现一系列的英雄的码头工人的画像。此外,他已经写了炼钢的诗,他已经歌颂了武钢。但他还有许多工人朋友,轮船上的海员工人,三峡大坝的钻探工人,铁路工人,机电工人,一句话,他应该表现他熟悉、他了解的整个工人阶级的心灵。他的创作的发展方向应该也是以唱码头工人的劳动号子为主,而同时,歌唱其他工人,以至歌颂我国的整个工人阶级的面貌,以至歌颂国际的工人阶级的伟大斗争和光明灿烂的前程。中国的工人阶级是立地顶天的巨人,要能这样做到时,他就有了发展和提高了。
这并不是幻想,这是我们应该有的理想和大志。宜昌港的码头工人,不仅和上海、广州、青岛、天津的码头工人有联系,而且和列宁格勒和海参崴的工人有联系,和纽约、哈瓦那、科纳克里的工人有联系,我们和日本的长崎港,法国的马赛港,非洲的约翰尼斯堡,澳洲的悉尼港,拉丁美洲的里约热内卢,和全世界的港口工人,同声高唱着劳动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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