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场外〔独幕喜剧〕 [复制链接]

第7版()
专栏：

足球场外〔独幕喜剧〕
金振家
剧中人：
王立德　三轮车工人，四十余岁。
小　立　王立德之子，少先队员，十三岁。
萧长友　体育场检票员，五十岁。
李仲贤　某联合门诊部男医生，三十二岁。
郑荔英　某联合门诊部女医生，二十八岁。
张大妈　街道服务站服务员，五十多岁。
时间：　某日下午。
地点：　某体育场。
布景：　舞台正中有一扇大门，大门两侧是许多面红旗，在大门后面可装一道布幕，大门里边可根据不同条件，放一些远景之类的片子。
（幕启时，人声鼎沸，场子里的扩大器正在放送着进行曲一类的音乐。萧长友站在大门旁边喊着……）
萧长友：同志们，有票的请快一点进场吧……别往前挤了……不行啊，没有票的等着听广播吧！……
（稍顷，王立德气喘吁吁的跑上，汗水不住从脸上淌下来。）
王立德：（听见音乐声，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哎呀……我的祖奶奶，紧赶慢赶，幸亏球赛还没开始呢！
萧长友：（指着远处）同志，你那辆三轮儿，可是不能在这儿等座啊。
王立德：老大哥，你这是误会了，我可不是等座儿的……
萧长友：那……你这三轮儿也不能搁在那儿啊！
王立德：老大哥，我是看球儿的，好家伙，好不容易赶到了，虽然蹬的没有汽车那么快，可也差不了多少。
萧长友：不行，你这车不能搁那儿，一来妨碍交通，二来没有人给你看着，为了看场球儿赛，万一把车丢了那可是不合算哪！
王立德：老大哥，看您说的，哪儿能把车丢了，再说咱是个老球儿迷了，每回我都搁在那儿，……老大哥，我看一场球儿赛可是不容易。咱那足球队的小伙子说得好：“老王您去看球，回来作‘传达’，活儿嘛，我们脚下使点劲，多拉两趟得了。”您看这，您就多担点心吧！萧长友：那……回头要是散了场……
王立德：您放心，一散场我准是头一个出来，这也是老行家啦！
萧长友：这么一说，你还真有一套啊！
王立德：嗐！不瞒老大哥您说，我什么嗜好也没有，可就是爱看球儿赛，倒退十几年，不怕您笑话，我还真能踢几脚哪！（说着用脚比划着）
萧长友：行，我一看你这架式，就知道你有两下子！
王立德：什么两下子，我这是瞎比划，……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您别看我这个岁数了，真要是踢几脚儿，那还能顶一气。我跟您这么说吧，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早解放十几年，说不定咱还是个不坏的运动员呐。您还不清楚，早先像咱这么个拉洋车的，谁看得起呀？
萧长友：那倒是。……行了，你还不赶紧进去？
王立德：没开始呢，我先在这儿凉快一下，多会儿运动员一入场，我再进去都不晚。
萧长友：这会儿你又沉住气了。
王立德：（一眼看到水壶）老大哥，这是您的水吧？
萧长友：喝吧，刚沏上的茶。我说……你这一看球儿，少说着也得少挣个块儿八毛的？
王立德：那也不一定。话又说回来了，赶上好球儿赛，我宁可少挣点儿，也得看上球儿。好家伙，“北京”对“八一”队，要是看不上，心里是块病！
萧长友：看你说的，哪儿有那么邪乎！
王立德：您不信不是？日子长了您就知道我这个球儿迷了……您就拿上回“北京”对“河北”队，我少看了半场，心里那份别扭就甭提了。回到家里，唉声叹气的，家里人一看就准知我是没看上球！
萧长友：你们家里人都摸透了你的脾气了。
王立德：可不，一家老小全是球儿迷，我那个孩子，只要看见球儿，连包饺子都不吃……。
（幕后人声：三轮儿，三轮儿……。）
王立德：您看，越到这节骨眼儿，越有人找你……。
（幕后人声：三轮儿，拉不拉？）
王立德：对不住，我看球儿赛，您再找别的车吧。
（场内扩大器声：诸位观众，现在双方队员已经入场了，比赛就要开始了，在没有比赛之前，先让我把双方出场的队员介绍一下……。）
王立德：老大哥，回头有空跟您说话，我得进去了。
萧长友：不再喝碗了？
王立德：不，我谢谢您了……看，尽顾着跟您聊天儿，入场的票还没给您呢，公事公办，没票咱们可不能进去。
萧长友：这话对，你不但是个老球迷，而且……（发现王立德有些着急，渐渐地有些窘起来）怎么回事？
王立德：（左找，右找，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怪事，我明明放在身上的……
萧长友：票找不到了？甭着急，慢慢找，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呢。
王立德：怪事，这可是诚心捣乱。（他把衣服翻遍了，还是没有找着）这……这不是坑人吗？（问台下观众）我说诸位球儿迷同志，您哪位看见我的票了？啊？什么？……（远处一个老头儿的声音：票子找不到了？多少钱的票儿呀？）
王立德：（以为有了希望）叁毛的！（远处那个老头儿的声音：叁毛钱就算了，还不赶紧进去看球儿……）
王立德：我没票，没……进不去呀！（远处那个老头儿的声音：你丢的是什么票儿呀？）
王立德：球儿票！（远处那个老头儿的声音：嗐！我还当是人民票儿哪！）
王立德：嘿！真会瞎打岔！……这，这不是坑人嘛！
萧长友：你没忘在三轮儿车上？
王立德：对，对，可能是……（王立德跑下。稍顷，李仲贤，郑荔英跑上。）
郑荔英：哎呀，你跑什么，这么热的天！我真不明白，人家买好了两张电影票，你非要看球儿赛，这有什么意思啊！
李仲贤：电影有机会看，你还没上瘾，一场精采的足球赛，那才有意思哪……。
郑荔英：再有意思，没票也看不成啊？
李仲贤：不要紧，准有退票的，经验告诉我：“有志者，事竟成”包你满意！
萧长友：同志，今天你满意不了！
李仲贤：老大爷，有退票的吗？
萧长友：退票的？你也太外行了，退票的能到得了这儿？早在三里地以外，就有人等着哪！
郑荔英：你看……
李仲贤：（向台下大声喊着）同志，有多余的票……（李仲贤一言未了，很多人喊着：同志给我……我要了……）
李仲贤：（大声喊着）不，不是，我问哪位有多余的票？
萧长友：告诉你还不信，喊干了嗓子也喊不出票来呀，依我看，趁早回去干别的，要不然就在这儿听广播吧！
郑荔英：听广播有什么意思啊？
李仲贤：老大爷，我们从老远跑来的……
萧长友：一点也不新鲜，实告诉你说吧，还有从天津来的呢！
李仲贤：不管怎么说吧，您放我们进去吧，我要是有这么几个月没看见小张他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萧长友：小张？
李仲贤：啊，张宏根、张俊秀……张京天……
萧长友：你们认识啊？
李仲贤：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们也算是好几年的交情了。
萧长友：那……像你们这样的交情，远的不用说，这足球场里少说着也得有几万！
郑荔英：（埋怨地拉了一下李仲贤）穷磨……
萧长友：穷磨也不行啊，我要是没有这点原则性，这球场少说着也得多放进去三万两万的。
郑荔英：仲贤，你看那边有退票的。（李仲贤急跑下。郑荔英一直望着远处……）
郑荔英：（看到李仲贤没有买到退票）得，球赛看不成，《幸福》也完了！
萧长友：嗨，年纪轻轻的，幸福多着哪！郑荔英（解释地）老大爷，我说的是电影的名字叫《幸福》。（王立德满头大汗地跑上）
王立德：（对萧）您说，这不是坑人嘛！
郑荔英：（自言自语地）得，现在连退票也来不及了……
王立德：（一把抢过郑手中的票）我要……
郑荔英：这是《幸福》！
王立德：（喜出望外）就是幸福嘛！
郑荔英：这，这是《幸福》的票！
王立德：（兴奋地）同志，来早不如来巧了，我要的就是幸福票！
郑荔英：（以为王立德懂了）好吧！……仲贤，仲贤……（向远处跑去。）
王立德：老大哥，我进去了，我到里边给我儿子打个电话，回头他来了，您把票给他……
（把票交萧长友，欲进大门）
萧长友：（一把拉住王）回来吧，你这是《幸福》票！
王立德：是刚买的幸福票！
萧长友：（指着票）《幸福》在“大光明”……
王立德：（接过票一看）“大光明”……电影院……嗨，我上“大光明”电影院干什么！……这，这不是坑人嘛！得，我也得把票退了……。（王立德一言未了，李仲贤突然跑了过来，把王立德手中的票抢过来。）
李仲贤：同志，这票我要了。
王立德：（急忙解释）同志，这可是《幸福》……
李仲贤：当然幸福啦！
王立德：这可是两张啊……
李仲贤：两张，那就更幸福了。（向远处喊）荔英，荔英……（郑荔英跑上）
郑荔英：怎么样？
李仲贤：我说是“有志者事竟成”……看（把票举起来。）
郑荔英：啊，这……这不是我们那两张电影票吗？
萧长友：（旁白）得，物归原主。
王立德：（无可奈何地）老大哥，您行行好，放我进去吧！
萧长友：兄弟，咱们可是公事公办啊！我放你进去，一来不合乎制度，二来这么多人全没票，光放你进去，大家也不干哪！
王立德：老大哥，我进去看十分钟行不行？
萧长友：一分钟也不行啊！
郑荔英：（看了一下表）得，球儿没看成，电影也晚了！
萧长友：对！这样吧！你蹬着三轮儿，把他们二位送到电影院，钱也挣了，他们也赶上电影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郑荔英：对，现在去还来得及，快走吧！
王立德：同志，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一遇上球赛，我这腿就迈不开！
郑荔英：（对李）这毛病……
李仲贤：有！有！（场内扩大器的声音：观众同志，比赛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坐好……王立德、李仲贤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王立德：老大哥，我下定决心不走了，干脆，我再续上点开水，一边喝着，一边听广播。
萧长友：对，那就劳你驾吧。（王立德拿起水壶下，小立从另外一个方向上。）
小　立：萧爷爷，快开始了吧？
萧长友：嗬，小立，今天怎么来晚了？每回都是比赛前半个多小时就来了，这回怎么了？
小　立：甭提了，昨天我站队只买到一张票，心想这回我爸爸看不成了，谁想刚回到家，桌子上也放着一张票。……
萧长友：怎么？
小　立：那还用说，我爸爸知道我也是球迷，准是他给我买的。
萧长友：行了，赶紧进去吧，要开始了。
小　立：不行，巧就巧在这儿，我今天是看不成了！
李仲贤：看不成了？
小　立：有个同学语文不及格，小队指定我帮他复习功课，我一看比赛时间到了，不能把两张票都废了……
李仲贤：小朋友，这么一说，你是来退票的吧？
小　立：你要吗？
李仲贤：（一把拿过小立手中的票）要，怎么不要呢？（付钱给小立）
郑荔英：真想不到。
李仲贤：我没说嘛，“有志者，事竟成”，怎么样？包你满意。
萧长友：行了，快进去吧。（李、郑走进大门，王立德拿着水壶上。）
王立德：老大哥，我又续上了一包好茶叶……（一眼看到小立）小立，你来了？
小　立：爸爸，你怎么没进去呀？
王立德：嗐！甭提了，你今天怎么也不看球儿赛了啊？
小　立：我要帮助同学复习功课，差一点连您给我买的那张票也废了……
王立德：什么？我给你买的票？
小　立：不是您给我买了一张吗？
萧长友：（旁白）得，这张票在这儿找着了！
王立德：我什么时候给你买的？
小　立：不是你放在桌上的吗？
王立德：（气急败坏地）这……这不是坑人嘛！
小　立：爸爸，您怎么了？
王立德：得了，什么也甭说了，快把票给我吧。
小　立：票？我以为您是留给我的，加上我自己买的那张，刚才叫我给退了！
王立德：退了？退给谁了？
小　立：就是刚才这儿有一位男同志和一位女同志……
王立德：他们俩？
小　立：爸爸，我认识他们，他们就是联合门诊部的李大夫……
王立德：好，好，人要倒霉连喝水都塞牙，我好容易买到一张票，叫你给我退了！
小　立：爸爸，谁叫你忘在家里呢？
萧长友：小立，快回去吧。
王立德：怎么，你们老爷俩认识？
萧长友：好嘛，认识好几年了，你这儿子球儿踢得不错，将来准是个好球员呀！
王立德：他们赶上好时候了。
小　立：爸爸，我回去了。
王立德：去吧，好好帮助同学，过几天再有球儿赛，我一定想法给你买张票。
小　立：好。
（小立跑下。）
（张大妈匆匆上，萧长友拦住）
张大妈：嗨，你拦住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来看球的！
萧长友：那……你到里边干什么去呀？
张大妈：嗨，你们那个郝……郝……郝什么来的？
萧长友：我知道好什么呀！
张大妈：就是那个郝……郝什么判，判哪，判哪！
萧长友：噢，您是说郝裁判吧？
张大妈：对，对，就是郝裁判，他的爱人俊秀要生产了……
萧长友：哟，郝裁判正在里边吹哪！
张大妈：（不解地）吹？吹什么呀？
萧长友：再说，您找着郝裁判也不行，赶快把产妇送医院吧。
张大妈：是啊，我来问问郝裁判，顺便雇辆车，把俊秀送到门诊部去！
萧长友：干什么上联合门诊部，前边不是产科医院吗？
张大妈：门诊部也有病房，再说，那儿的李大夫，郑大夫一直是给郝裁判的爱人检查的，熟人……
萧长友：哟，大嫂子，刚才我可听一个小孩说，门诊部有位李大夫，进里边看球儿赛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李大夫？
张大妈：细高条儿，长方脸，带着眼镜……
萧长友：对，对，准是他。
张大妈：哟，那可怎么办呀？
萧长友：大嫂子，不要紧，我给您广播一下，要是他，准能找出来。
张大妈：那我谢谢您了。
（萧长友跑进大门。）
（一阵掌声）
王立德：（闭着眼睛，坐在大门旁边听着广播）好，好，……
张大妈：（一眼看到幕后的三轮儿）三轮儿，三轮儿……
王立德：不拉！
张大妈：那是您的车呀？
王立德：我的。
张大妈：同志，您辛苦一趟吧……
王立德：（心不在意地）为人民服务，没什么辛苦！
张大妈：好，好……
王立德：（听广播）好，好裁判！
张大妈：是啊，人家郝裁判……
王立德：好裁判就是公道，按规矩办事！
张大妈：可不是，人家郝裁判在公事上一点儿也不马虎！
王立德：要不就是好裁判了！……您就说刚才俊秀这一下……
（指足球运动员张俊秀）
张大妈：可不，俊秀可是叫人着急啊？
王立德：老太太，您甭着急，人家俊秀有经验！
张大妈：谁说的？人家俊秀……
王立德：老太太，您哪……外行！
张大妈：我外行？我经得多，见得广了，可是……
王立德：老太太，没问题，保险！
张大妈：这谁能保险呀？
王立德：俊秀，俊秀就是有两下子！
张大妈：就是有三下子，也经不住往前赶呀！
王立德：往前赶就是“越位”！
张大妈：越位？人家说了，位置正得很！
王立德：谁说的？
张大妈：大夫，大夫呀！
王立德：嗨，大夫不管这个，这得靠裁判！
张大妈：您是说郝裁判？
王立德：好裁判人家说的准没错儿。
张大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听说过……得了，我不跟你争……
王立德：老太太，没关系，一边听广播，一边有人和你争，这才有劲……
张大妈：这有什么劲哪！
王立德：上回有位老大爷，我们就争过，我说俊秀有办法，他说不行，这时候，俊秀突然来个“鱼跃”……（做了个动作）
张大妈：怪不得俊秀她提前了呢！
王立德：不提前，那个球可就进不去了！
张大妈：球？你说的是谁呀？
王立德：守门员，足球健将张俊秀！
张大妈：嗨！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郝裁判的爱人王俊秀呢！
（萧长友走出来。）
萧长友：大嫂子，给您广播了，要是他，一会准出来。
张大妈：这位同志，咱们走吧，您辛苦一趟吧。
王立德：干什么？
萧长友：兄弟，郝裁判的爱人要生产了，老太太要雇车，您把产妇送医院吧！
王立德：什么？
张大妈：您刚才不是……
王立德：（恍然大悟）嗨，老太太，刚才我这心就没在您那儿……
（李仲贤、郑荔英走出来。）
张大妈：哎，李大夫郑大夫，郝裁判的爱人要生了。
郑荔英：仲贤，你赶快回去，叫他们准备一下，我先跟老大娘去看看。
李仲贤：（看到王立德）同志，这张票就送你吧……
王立德：不行，您别看我是球迷，可是要论事情，还是送产妇重要……
郑荔英：（对王）那您这一遇上球赛，就迈不开腿的毛病……
王立德：好了！（对李）我看，您把票交给萧大爷吧。
李仲贤：对，萧大爷，这张票交给您，您要多照顾球迷！
王立德：走吧，我拉你们两位先走吧。
（场内一片掌声，非常热烈。）
王立德：（从热烈的掌声中判断）进去了！
萧长友：（以为有人跑进大门了）谁进去了？（追进大门）同志，没票不能进去……
（雷鸣般的掌声。）
——灯暗幕落（附图片）
〔苗地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