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北平市营利事业所得税——并与伍丹戈先生商榷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谈北平市营利事业所得税
——并与伍丹戈先生商榷
虹流
　（一）
北平市三十七年下半年度营利事业所得税目前正在征收中。工商户正忙于筹款、缴款，有的要求减免。个别持观望态度；税务当局正忙于解释说服、并调整各行业的业分，努力使负担公平合理。但，此项征收工作，显然还存在着若干困难与缺点。
第一、调查研究工作还不够深入。对于各行业的户数和经营与盈利情况、负担能力等，了解尚嫌肤浅。特别是由于许多工商户积习未除，不愿报告真实情况，以致调查很感困难，不容易获得客观全面的正确材料。
第二、组织领导不够健全。虽然有推选委员会和联合评议委员会等很好的组织形式，但仍不够健全。如由工商业界代表十人，政府机关及公营企业代表七人所组成的推选委员会开会不很多，有些问题没有共同仔细研究讨论，而联合评议委员会的委员，大部分是由旧行业公会理监事中互推出来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旧公会中的负责人，代表性还很不足，许多中、小的工商业户对于这个委员会还有不少意见。
第三、评议工作还有偏向。税局的工作人员在帮助各小组进行评议工作中，有的犯了包办代替的毛病，未能充分发挥群众力量；有的不负责任，把评议工作完全交给公会理监事或小组长，任他自行分配业分，迹近摊派，形成放任自流现象，致使一方面发生有的行业内部大、中、小户负担不平衡的情况；另一方面又形成有的行业与行业间负担不平衡的现象。如：百货业本身负担比较合理，但与银行、钱庄、布业相较，则他们的负担就显得较重。又如：米面粮业与煤栈、煤铺同业是生活必需品的营业，但煤栈、煤铺业的甲级户，还不如米面粮的中等户负担大。营业性质差不多的纸张文具业与书业相较，书业是显然的轻些。另外，因片面强调工轻于商的原则，以致有的营业情况相等的工业户与商业户负担悬殊过大。诸如此类的情形，都是这一次评议工作的缺点。
但是，上述这些缺点，在北平这样一个新解放的大城市说来，在第一次征收中，实在是不可避免的。这在今后是完全可以克服与纠正的。因此，我们对于人民自己的政府第一次举办营利事业所得税是不应该抱着吹毛求疵的态度，而应该抱着积极赞助与支持的态度。因为我们从实际体验中已经认识到人民政府的税收政策的各项原则是完全正确的，合乎最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而人民政府的税收机关，在执行这些政策的具体方法上，基本上也是正确的。
在这个基本精神上，使我对于八月十九日光明日报的经济周刊第七期上伍丹戈先生所撰“论城市工商税捐”一文所持的态度与观点不能不表示异议，下面我将说明我的论点。
（二）
根据我参加此次北平市营利事业所得税的调查工作所得的资料，愿将所得税的征收为什么要采取民主评议的方式和工商户的负担是否过重的问题为中心（伍丹戈先生所列举的五个问题，归纳起来也不外乎这些中心问题），加以阐述：
为了阐述这些中心问题，首先还必须明了北平市营利事业所得税的征收工作是怎样展开与推进的。
北平市这次征收营利事业所得税一开始就邀集了工商业界代表，组织推进委员会，计划布置全盘工作，在会议上大家一致意见，拟定二百万分，为纳税的总分。这个总分数只能代表征税的一个假定范围，也就是一种“点数”，对税额并不能发生决定性的作用，即便拟定的总分数比二百万分再多几倍，税额也不一定就要增加几倍，比二百万分拟的再少一些，税额也不一定就会减少，所以拟定分数的多寡与税额是没有好大关系的。一个基本关键是人民政府不采取强迫命令方式，不武断地拟定税额；而是根据各个行业具体情况和真实负担能力，经过长时间的调查了解和缜密的分析研究，并经过各种大小会议，反复进行调整，经过工商业户讨论评议，经过行业公会、联合评议会纵横比较多次修正，然后才做决定。同时又照顾政策斟酌减免（北平这次减免的范围是相当宽阔的），所以结果未必能完成二百万分的任务。当着各商户的营业情况和负担能力还没有查明之前，根本不能确定总的税额，况且还有的工商户应予减免，个别遭遇亏蚀的应予照顾，因此，事先很难确定最后的实征数字。人民政府的负责干部曾再三说明，预先根本没有内定必须完成多少税收任务的数额，而是要对人民负责，根据实际情况，具体掌握领导，而达成应得的结果。伍丹戈先生认为这种办法“弊多于利”，实际上只是从抽象理论出发的一句空话。至于说这是“摊派性质而不是捐税性质”，那实在是伍先生不问事实的主观武断和捏造。其次，在征税方法上，本来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是主张典型调查、民主评议的办法；另一种是主张申报查帐不用评议的办法。这两者，在政策思想上是有原则区别的。例如：北平城厢有三万五千多工商户，如果只凭商人申报，可以断言，绝大多数商户会发生欺瞒现象。就算还有查帐的方法作后盾吧，究竟税局能有多少人去查帐呢？抽查有限的户数吧？查到的就倒了霉，查不到的就沾了光，这样不仅违背人民政府的税收政策，亦必为群众所不满，助长工商业者漏税的心理。因此，这种办法，只有在商人完全自觉实报，或工商业的管理比较完备，或在普遍调查的情况下，才能收到成效。目前普遍调查及精密核帐的工作，事实上是做不到的，管理上同样也不容易做到完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主张采取申报查帐的方法就无异于完全相信商人会自觉的实报纳税，想法未免过于天真。主张典型调查、民主评议的办法，则是突破重点，推动全面的唯一办法。在取得了典型调查材料之后，就可以比较正确地了解工商业者的实际负担能力，以典型调查的资料来掌握点的真实性；加以民主评议的方法来掌握面的真实性，两者互相结合，就有可能使税收做到公平合理。在解放不久的北平市，工商业情况复杂，一般商人的旧意识仍很浓厚，为了明了各户实际情况，使负担公平合理，与典型调查相结合，必须依靠群众性的民主评议这是显而易见的。伍丹戈先生承认民主评议“在原则上是最公平合理的”，而在方法上认为它是“粗枝大叶”。这说明伍先生实际上并不了解民主评议的原则，更不了解民主评议必须与典型调查相结合的道理。当然，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负担究竟是否过重？根据天津征收所得税的资料，在布置工作的开始，连业分都尚未拟定之前，多数工商业者就呼叫过重，都说营业亏损，无力负担，要求减免；也有比较老实一些的，陈述营业不佳，所得极微，要求减轻。他们说：“今天解放了，政府允许老百姓讲话，就应当服从老百姓的意见，保护工商业，就不应当征税，因为一征税，工商业就垮台。”实在讲，这是他们对“民主”的曲解，和对“保护工商业”政策认识的片面性。及至税务局经过典型调查，动员出比较真实的帐册，会同管帐先生，折实计算获得比较真实的盈利情况，在大会上一一发表以后，商人的话锋才开始转变，认识逐渐提高，终于使大多数工商业者起来协助人民政府完成了税收工作。北平的情形与天津也颇有相似之处。我在这里，且把北平市的典型调查材料，分别不同行业，抽出几户来，就他们应得负担（仅根据他们的申报或帐目）与评议后实征数目作一比较：业别及　　根据查帐或申 税率　应征税　根据评议　差数　占应负担商户名称　报三十七年下　　　　　款数目　　分数实征　　的百分比
　　　　　半年纯收益　　　　　　　　　　　税款数目钟表业有 六七，五　２５％　一六，八　四，七二 一二，一 ２８％钟表行　　○○斤　　　　　　　七五斤　　八斤　　四七斤照像　　五三，七　２５％　一三，四　一，○　　一二，三　７％业同生　　九二斤　　　　　　　四八斤　　八六斤　　六二斤饭庄业 六四，八　２５％　一六，二　二，○　 一四，一　１３％同福居　　七五斤　　　　　　　一九斤　　五二斤　　六七斤书业开 四○，一　２５％　一○，○　二，四　　七，六　２４％明书店　　五五斤　　　　　　　三九斤　　○○斤　　三九斤茶业　九七，四　２５％　二四，三　七，○　一七，二　２９％元长厚 ○四斤　　　　　五一斤　　六四斤　　八七斤五金业 一五，三　１２％　一，八三　九七二斤 八六七斤 ５３％聚和泰　　二六斤　　　　　　　九斤新药业 三九，一　 ２５％　九，七八　一，四一　八，三七 １５％裕民药房　　五○斤　　　　　　　七斤　　　五斤　　　二斤棉花业 一○，八　１０％　一，○八　三一一斤　七六九斤　２９％涌源恒　　　○○斤　　　　　　　○斤国药业 三○，○　 ２５％　七，五○　五，四三　二，○六　７２％怀仁堂　　○○斤　　　　　　　○斤　　　三斤　　　七斤
其次，最近猪鬃、货栈及毛货二业，在业分问题上发生了争执，纷纷喊重，坚不相让，为了弄清实际情况，进行了普遍查帐工作，结果是这样的：
　　　　调查结果业别及　 猪鬃皮毛货　猪鬃皮毛货　猪鬃皮毛货　毛业福信成　毛业永兴商号名称　栈业复兴　　栈业德源　　栈业华成评议业分 三五五分 三○八分 九五分　三○○分　　九○分三十七年下 二四，八 一一二， 九，五六　　一五，二　七，五○半年纯收益　九○斤　九六○斤　　八斤　　一○斤　　○斤税率　　１９％　　２５％　９％　　１２％　　　８％应纳税额 四，七四　二八，二　八六一斤　二，○二　六○○斤
　　　　　　六斤　　　　四○斤　　　　　　　　　五斤折计业分 八五四分　　五，○八　一五五分　三六五分　一○八分
　　　　　　　　　　　　三分比较增（＋）（＋）四 （＋）四　（＋）六　（＋）六　（＋）十减（—）　九九分　，七七五分　○分　　　五分　　　八分百分数　（＋）　　（＋）　　（＋）　　（＋）　　（＋）
　　１４１％　　６５％　　　６３％　　　２２％　　　１９％
从上面的统计数字可以充分看出，营利事业所得税的负担确实并不算重，不但没有超过工商业者的负担能力，而且距离他们应有的负担，多数还差得很远。至于个别行业或个别户的实际负担产生了畸轻畸重的现象，自是评议中的疏忽所致，税务当局已经或正在帮助他们进行纠正与调整。伍丹戈先生显然只听到某些工商户的叫喊，而未深入考察真相，因此就重复了某些工商户的叫声，殊不知有许多事实告诉我们，有不少工商业者是经不起深入的考察的。由于他们过去长期在封建势力帝国主义者及官僚资本的压榨下养成了一种习惯，不但对别人，就是对本行本业也从不肯吐露实话，真帐不肯公开，宁可信口对天盟誓，却不愿暴露真实的营业内幕。造假帐、顶买顶卖、多报开支、集体偷税，在过去曾是他们不得已的“自卫”手段，但不幸还遗留到解放后的今日。在正当营业之外，进行暗中交易，投机倒把，甚至经营违犯政府法令的生意，竞逐不法收益，更不是仅从帐簿上可以完全查考的了！如：人民银行北平分行六月初在本市裕德粮栈查出的“后帐”三册，内载一至六月份捣卖黄金的交易。帐中以黄连代替黄金，计收进黄金二○、七六两，银元一、二八八枚，售出黄金三○、九九两，银元一、一○八枚。又如，据前门车站联合检查所五月二十一日至八月二十三日三个月间破获案件的统计材料：其中金银案一、一七八件，外币八十六件，毒品一二五件，偷漏税款四、四七四件，其他九八件，在全部案件中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是属于正式商号之所为，再举一例，根据东北区税务当局发表征收营业税的典型调查资料：地区　商号名称　申报额（纯益）　　调查额　　　　　偷漏百分比松江省义兴源　　一、四九○、　　一一七、六五　百分之九四·六五常县　　　　○○○　　　　　二、○○○同上　同义隆　　四、一六○、　一二二、○二　　百分之八七·一
　　　　　　　　○○○　　　　　○、○○○同上　东顺成　　亏一、四○　　　一一八、六二　　百分之一百
　　　　　　　　　　二、九二○　　　三、五○○合江省 东兴祥　　七、九七六、　　一、五一四、　百分之八一·九富锦县　　　　　　　八九○　　　　　○九○佳木斯 三成永　　三、○七二、　二、四一○、　百分之八○·一
　　　　　　　　　　○四○　　　　　八九○
仅从以上少数手头资料，便可以看出欺骗与逃税的黑幕，实已超出我们的想象了！当然在工商业者中，也不无政治认识清楚、诚实公正的人物，因此，只要发扬民主评议和深入调查的方法，就不难逐渐了解问题的实质。人们决不应该被某些叫喊所动摇，而必须很好地分析批判。在这里，我们对于负担的轻重问题必须有进一步的认识。
在过去国民党反动统治下，少数大的工商户可以少纳税或不纳税，大户与中小户的负担相差不大，即变相地把负担加重在中、小户身上，解放后，铲除了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大户的负担，比较过去是相对的增加了，表面上对他们不利，实际上却是非常公平合理的。至于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因贪污贿赂公行，许多商号赠送与贿赂税吏的额外负担，解放后就完全不存在了。此外，过去税款不是折实计算，加以国民党的通货贬值，一般工商户往往滞交税款，待伪币贬值到几十倍几百倍甚至几千倍时再交，这种办法在解放后的今天当然是不可能也不应有了。由此可见，今天北平的税捐，有人喊叫“重了”是不足为奇的。时代是改变了，人民的力量打碎了一切不合理的制度，过去认为当然的现象，现在则是不可允许的，这难道不正是合理的吗？
（三）
目前的征税方法，不可否认的，还只是过渡的办法，应该改善的地方还很多。但是，改善的办法也必须是有条件的，有步骤的，而不是单凭热情、理想所能成功的。伍丹戈先生的意见以及工商业者的反映，都还有可取的部分，应引起税务机关的注意，加以研究。而伍丹戈先生自己，以及与伍先生有同样观点的其他先生们，我希望也能再深入考察研究一番。在调查研究时，必须善于区别多数与少数、主要与次要、真象与假象，慎勿武断。老实说，任何好的政策，也难保证每一个人都满意的！不要怕人叫喊，但要看叫喊的是什么人？多少人？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本市体育用品业公会理事长陈子光先生八月八日所写的一篇对本市征收所得税的文章中说过：“国民党时期第一个不公平的：是官僚资本的工商业有的纳税特少，有的根本不纳税。还有的大资本家纳税少，尤其是与官僚勾结的投机倒把的工商业者，所纳的税更少。可是普遍正当的工商业者，所纳的税实在太重了！北平解放后，与前国民党时代不同的特点：以前不纳税的，现在也得纳税。赚钱多的多纳，赚钱少的少纳。商民只负担正当税款，不另负担一切交际费、运动费等杂项款了。”据细毛皮货业公会负责人谈：“这次课税过程中，个别行业间所发生的争执，不是税重负担不起的问题，而是负担上的不平衡。经过调整，是可以达到公平合理的地步。”这些可以说是代表工商界对北平此次征收营利事业所得税问题的真实意见，这些意见是公允的。一切现存的缺点都是完全可以克服的。愿以忠诚态度，提起政府有关部门的注意，进一步努力改进今后的工作。
　　　　　　　　　　　　　　　　　　　　　一九四九年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