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赶车
张家驹
去大队工作了一个半月。走时生产队的麦子才拔节，现在水渠里蛙鸣喧天，连育秧池里的稻种也吐出嫩芽了。
回队后第一天劳动，分配我跟大车去牛场拉粪。在车场上文化科的小刘也在套车，我看了看他脸上的那副熟悉的眼镜问：“你也跟车？”
“是啊。咱们走吧，赶快点能拉上三趟。”说罢蹭的一下坐上了车。
“怎么，不等车把式了？”我有些诧异地问。小刘笑了笑，习惯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
“今儿我赶，快上来吧！”
我真有些不相信，便又追问了一句：“你赶车？”他没有回答，只等我爬上车，?的一声，啪的一鞭，牲口拉着车上路了。
“没想到吧，”小刘没瞧我，自顾自地说：“其实也不顶难，只看你能不能真正做到‘三别’……”
“什么‘三别’？”我插了一嘴。
“听我慢慢的说。”一句话引起了他说话的兴头，小刘就情不自禁地絮叨起来：
“你刚由大队回来，还没来得及听说我跟赵把式学赶车的乐子：我第一次跟车便漏了怯；人们跟我说：‘赵把式不爱说话，脾气挺倔，可得小心啊！’我心里就有些发躇，等在车场上找到赵把式，见他黝黑的脸庞，满腮银色的短髭在闪闪发光，那种严肃不拘的气势，更是着慌；那时他已经套好牲口，坐在车上吆喊着牲口出车了，我忙跑过去说：‘赵把式，今儿起我跟您的车。’他听了没吱声，只把头朝后一摆；我知道这是让我上车哩，忙跟着车跑着，想用手撑着跳上去，可是胆小，几次都没上去；赵把式觉察了，要叫牲口站住，我忙说：‘不用，我上的去。’说着使劲一跳，谁知话音未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惹得全车场的人哈哈大笑。赵把式没有笑也没啃气，只是让牲口站住了，等我爬上车坐稳后说了一句话：‘小伙子，往后是什么，说什么，别害臊！’我一琢磨他的话，倒臊的我满脸通红。
“这不算什么，第二桩就糟了；那天，拉牛粪之先要送两千斤小麦去碾房，路上赵把式听说出车时忘了饮牲口，便叫我在碾房卸车时，乘机会牵了牲口到门前河沟饮饮水。我把牲口牵到门口时，低头见鞋带松了，便放了韁绳，弯下腰系鞋带，这时路上正巧过辆汽车，牲口一惊，撒腿就跑，我赶忙去抓韁绳没抓住，只好去追了。这牲口存心在逗我，我追的快，它跑的快；我追的慢，它跑的慢；我跑不动时，它也站住不走了，幸好是往回跑，这么一直追回车场，才由别的把式逮住了交给我。等我气喘喘地牵回碾房，也快下班了，只见赵把式腮帮子鼓鼓的一句话不说，套上牲口就往队赶，坐上车只听见身后碾房的一个同志说：‘这么个小伙子，连个牲口都牵不住，废料！’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回队就跟组长说：‘明儿不跟捞什子的车了，让我下地吧！’
“没想到晚上，赵把式把我叫到他屋里，用手一指桌上的白干，硬让我喝了两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泄气啦！都照你这样往后缩，这农业就能过了关？哪样活茬是人生下来就会的，不信我就教不会你，小伙子，别泄气！’这时，我只觉眼前一片矇眬，喉头有些哽咽，低声却有力的对他说：‘您放心，有您这样的师傅，我作徒弟的也决不含糊！’”
说到这里，小刘突然叹了口气！“唉，知识分子的毛病确实多！上月底赵把式工休回家了，那天下午又要拉粪，我觉得自己学的差不离了，便自告奋勇要求：我来赶车！组长叮咛了几句也同意了。先两趟不敢大意，循规蹈矩地顺利的拉了回来，心里就有些飘飘然；心想第三趟何不多拉点，破个纪录？等晚上赵把式回来也好显一显；不管牲口扛的住不，装了个四千多斤，一路上牲口累得直喘气，不用鞭子抽就是不肯走了，到洼地前小土岗时，怕过不去，我更狠命的抽着牲口想借势冲上去，谁知牲口发了性，就胡跑乱蹦起来，这时不管你吆喝什么哦、吁、?、?的口号也不行，连韁绳也拉不住，最后连牲口带大车加上我和四千斤牛粪一股脑翻在沟里了！
“晚上的检查会上，大伙都说了很多，赵把式还是只说了一句：‘小伙子，往后要踏实些，学了点手艺呗，别浮躁！’”
“赵把式这别害臊，别泄气，别浮躁，不就是‘三别’吗？”小刘说完望了望我。
大车在路上稳稳地跑着，牛场的大门已经清晰的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