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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永州八记”取点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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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6-05
第4版()
专栏:笔谈散文

向“永州八记”取点经
秋耘
我国古代文艺创作,以自然景物入诗入画的极多。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的诗,主要是山水诗;他的画,也主要是风景画。故宫绘画馆陈列的历代名画,风景画似乎也占很大的比重。
写景散文的盛况,不如诗画,但也不乏佳作。唐宋八大家中的欧阳永叔、苏子瞻、曾子固等都是写景的能手;而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更是千古传诵的赫赫名篇。
柳宗元写景状物,在练字遣词上是很用功夫的。他能够用准确、鲜明而生动的语言,把自然景物在艺术上再现出来,给人以一种实感:使你不但像看照片一样,见到这个景物的形状,而且像看立体电影一样,能够感觉到这个景物的神态,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似的,比之“诗中有画”,似乎又更进一步了。请看,他是这样写石潭中的游鱼的: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这里一共只用了四十个字,把鱼儿写得多么活灵活现,真可谓尽态极妍了。“皆若空游无所依”一句,写的确是清澈的潭水中的游鱼,决不是河中、湖中的游鱼。唐人沈佺期有一句诗:“鱼似镜中悬”,所摹绘的也是同样的景物,但用“悬”字,就显得板滞一些,不如上述这段文字写得那样生动了。
把鱼儿写活,不足为奇,柳宗元还能够把石头写活呢: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钴鉧潭西小丘记》)石头本来是死的,柳宗元比之于“牛马饮溪”、“熊罴登山”,它们就“活”起来了。从这里,我们可以悟到描写自然景物的一条经验,那就是不仅要“肖其貌”,更重要的是要“传其神”。不但鸟兽虫鱼有“神”,花卉树木有“神”,就是山水土石,也无不有“神”。前人论画,说山有起势伏势,石有立势走势,这就是它们的“神”之所在。绘画讲究“取势”,诗文更要讲究“传神”。写景状物,纵然穷极工巧,刻划入微,倘若面目俱在,而神气索然,也是缺乏艺术感染力量的。要“传神”,写出静中之动,恐怕也是一法。
当然,“永州八记”的难能可贵处,不仅在于它的写景状物能“豁人耳目”,而且在于它的抒情言志也能“沁人心脾”。“八记”中固然也有单纯以写景见长的篇章,但其中好几篇都是寓情于景、托物言志的。茅坤说柳宗元其实是“借石之瑰玮,以吐胸中之气”,可谓知音。在《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中已经颇有些感慨语;最后的一篇《小石城山记》,写景的笔墨不多,却发了一番议论: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这显然是借大自然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生发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感了。
情景交融,是写景散文的佳境,“八记”在这方面的造诣很高。在其中好几篇中,作者主观的思想感情与客观的自然景物相结合,浑成一体,使自然景物的形象成为作者主观的思想感情的象征。像在上述这一篇中,作者就不但把石头拟人化,而且简直以石为友、自比于石了。王国维曾把写景的诗词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其实严格地说来,“无我之境”是不存在的。哪一个作家、诗人和画家笔下出现的自然景物,不或多或少地带点“我之色彩”呢?苦瓜和尚说得好:“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见(《石涛画语录·山川章》)绘画如此,以诗文写自然景物又何尝不是如此。要写好自然景物,首先就要让自己与自然景物“神遇而迹化”,达到“意境两浑、物我交融”的创作境界。写景散文要写得情景交融,神色酣畅,这种“意境两浑、物我交融”的创作境界恐怕是不可少的。刘彦和不是也说过:“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么?
今天的散文作者,当然不必像柳宗元那样,借大自然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却不妨借伟大祖国河山的新貌,抒发自己胸中的壮志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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