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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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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6-06
第8版()
专栏:

踏实
朱映红
这两三月我的进步实在不少,不是我自己夸口,队长也这么说。可不是吗?刚下放的时候,二三十斤行李放在肩膀上,两只腿抖抖战,走一步扭一步,花旦演天女散花也不过如是,那样子谁看了也要笑;现在可不同啦,成百斤,挑它里把路还不至有什么问题吧;再说做田塍铲田塍草、勾泥、光土,还不是社员做一条,我也做一条,说慢,慢一点,也差不离。连老农都说:“老黄最近很不错了,你看,锄头拿在手里多活着。这样下去,不消一年半载就像个真正做田人了。”一年半载,要这么长?劳动这家伙,我看就没有什么大诀窍,只要有力气就行。
一天,队长派工以后,对我说:“老黄,今天你跟妇女去扫芦萁灰好吗?”他看我没应,又说:“昨天下午杨梅戈烧了半爿山,那里有不少芦萁灰,眼下正需要肥料,不扫回来,一下雨冲掉很可惜。”我答应下来。队长又吩咐:“叫妇女带上大谷篓,这东西没重量,要多装些回来。”
我和妇女队长佘乐春差不多挨家挨户去通知妇女、小孩,带上大谷篓,早点上山。这时,日头已经排开浓重的春雾,照耀着村头,男人们早已赶着牲口,扛犁荷锄下地了,而女人们有的还在给小孩喂奶,有的在劈柴火,有的在漂衣裳赶上竿。我只好跟佘乐春打先走,心想女人就是罗嗦,杨梅戈至少也有一铺(十里)路,这样拖拖拉拉,别说多装多扫,恐怕连回来吃午饭也赶不上啦。
出了社公坛,路越来越陡,一会是嶙峋的峭壁,一会是光滑的黄泥坡,有时简直就没有路,要攀着山边的草莽往上蹬。登上将军坑,我已经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心想大家反正没来,歇一刻走也不碍事,一看佘乐春还是乐呵呵地迈开大步往上跑,像散步一样悠闲自在,好似后边没有我这个人似的。你一点也不累?我才不信!好吧,你走得来,我就跟不上?我给自己打气,一边擦汗,一边尽力往前赶。佘乐春听我大口喘气,转过头说:“黄同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边喘气边说:“还好,还好,还是跑吧。”她说:“也好,路远,又不好跑,早到早扫,也好多装些。”我说:“怎么大家都没来?”她说:“喏,不都来了。”我往下看,果然,妇女、小孩陆陆续续都来了,还迈着大步哩。
杨梅戈烧过后,剩下一片焦枯的松树林,光秃秃的黑枝枒底下铺着一层灰色的芦萁灰。草深的地方,火烧得透就发着白色,浅的地方则是乌浊浊的。我看乐春已经动手,也赶紧端起扫帚猛扫。草灰轻飘飘的,一重扫都蹦起来,山风一吹,便飞走了,怎么扫也拢不在一起。我看乐春在那里不轻不重,不慢不紧一下一下地扫,学她的样,果然又省力又好扫。但是麻烦的是这块扫光了,又要找另一块,草浅的地方扫半天也扫不上一畚箕,灰多的地方往往又是六七十度的大斜坡,人都站不稳,谷篓也没地方搁。好容易找到一个八仙桌大小的土坪,刚把谷篓放好,一群妇女嘻嘻哈哈地过来了。我没法去关顾她们,只顾低头扫灰。一个五十多岁老太太从我身边走过,笑着说:“黄同志,不好扫,慢慢扫吧。”我抬头一看,是长庚姐,一位全乡尊敬的老烈属。我看到是她,怕她年老摔倒,提醒她说:“是呀,长庚姐,当心点,这里好陡呀……”话声还没煞,我搁在树枝边的谷篓被风一刮,一直往山下滚,我一把没揪住,长庚姐三脚两步追到半山腰,才把它抓到。当我高一脚低一脚往下爬时,她已经顺着山坡把我撒掉的草灰扫回谷篓,给我送来了。
这时,一个妇女笑起来了:“黄同志,你跟灶君打架啦。”我知道她笑我满脸花溜溜地,便用袖子使劲擦脸。这一下,她们笑得更厉害了。长庚姐说:“这下更像从炭瓮里钻出来的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扫满两谷篓,提了一下,还是好轻,估计六十斤不到,我用双手把它用力压实,又装了一些,倒是鼓鼓的一整担。这时候,日头快当午,有的妇女开始叫回家,有的已经挑走,有的噼噼啪啪砍起干树枝,拣柴火。我连忙挑起担子下山,担子虽不重,山路斜坡太大,背后谷篓不是碰着地,就是打脚后跟,好几次要给绊倒。乐春挑着一担草灰上面又搁了两大把柴火,跟在我后面,她叫我把担子放下,帮我把谷篓绳挽了挽,绳子短了,果然挑起来利落,再不碰地、绊脚后跟了。
挑到生产队,队长给每个人过秤,他一边念斤两,记工员一边记数字:
“佘乐春,九十三斤,
易流明,八十九斤,
林长庚,八十三斤,
黄同志,五十九斤,
……”
我看长庚姐的谷篓还不如我那么满,以为称错了,过去把她的担子吊一吊,居然比我重得多。我问队长为什么大家会装得这么多,当他知道我是在装满后用手压的时候,说:
“难怪,这东西一开始就要用脚踩紧,倒一层,踩一层,装满再压,就压不实了。”
长庚姐一边倒芦萁灰,一边也说:“是啰,是啰,要用脚一层一层踏实,做过一次,下次就懂得了。”
道理很平常,我凝想了很久,是的,劳动不单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而重要的是要踏实,一开始就要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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