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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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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9-09-06
第6版()
专栏:

  旅伴
苏联 潘诺瓦著 苏龄译 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三章 比洛夫医生
“打着呢,是的,……这只是开头。”
“呵,我知道这只是开头!我看见从维尔诺来的一个人。真怕人……我不愿说了。你问我别的事吧。你还有什么话问我呢?”
“莉莉和伊戈尔……”
“莉莉在服务呢。她说过两天就会派他们去的。伊戈尔已经跟第一批出发了。”
“到那出发了?”
“到普斯科夫。”
她哭起来了。他放了她的手,惊慌的看着她。已往她从来没哭过。已往他妒嫉她对儿子好。儿子是一个不成器的人——懒惰,粗鲁,永远在外边游荡着;医生怪她总是姑息儿子,分吃食物的时候,总把好的留给儿子。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他觉得是这样的:她晓得将来儿子的命运是特殊,是出征作战的命运;她不是常说吗:“不要紧,等他学校毕业以后,参加军队,那儿会把他教训好呢。”她早知道他会第一批被派去挖战壕呢;因此她就怜念他,娇惯他……
“梭妮,别哭吧!”医生恳求着。“你哭什么呢,就象他已经阵亡了似的,你这么哭着!”
“我不是哭他呢。假如要不是工作的话,连我自己也要去了。我哭的是不能听这些消息。”
是的,工作呵,对于工作他一句话也没有问过。
“工作还是那样的工作。有时真气人:这样的年光,而有人还要装牙呢。有一个傻女人,拿些金子来。她有两只钢牙,她想改装金牙。我火起来了,就对她说:你可找到装牙的好时候了。她怪了,就去找别的牙医去了。尽她去吧。”
“尽她去吧,”他机械的重复着。
他们默然不语了,慈祥的泪眼,彼此相视着,沉默的好久的坐着。杯里的咖啡,结了一层白皮,他们把这忘了。把果子露也忘了。
又有敲门声。达尼洛夫进来,说了一声对不起,就通知说马上车头就挂上了。
“什么?”医生问道。“已经挂上了?那么,我们要开车了,梭妮……”
达尼洛夫怕妨碍他们夫妇辞别,就出去了,然后医生太太出去了。高个儿的,微微弯着背的医生太太,在铁道中间走着,一缕缕银灰的发丝,从黑色的旧帽檐下露出来。小个儿的医生,雄赳赳的穿着戎装,移着脚步,同她并排走着——他送她呢。
战前医生是记日记的。在心灵的深处,他感到自己是文学家。因为从前有过医生而兼作家呢:比如柴霍甫(注一),韦列沙耶夫(注二)都是的。呵,或者他不是一位小说家,而是时论家,就象……“马拉”(注三),有一次,当他把这个意思告诉太太的时候,她就接着说。她这嘲笑把医生得罪了,因此,记日记的事情,他不告诉她。他偷偷的记着日记。特别是忌讳孩子们。他却不知道太太和女儿悄悄的把笔记本从抽屉里取出来,把它从头看到底呢。
注一:柴霍甫(A.Chekhov;1860—1904)俄国小说家,剧作家。
注二:韦列沙耶夫(B.Veresaev;1867—)曾受医学教育,苏联作家。
注三:马拉(Marat;1744—1793)法国大革命领袖之一,作家,演说家。
写作是很快意的事,因为每一件极小的事,用文学的笔调把它写出来,就具有一种深长的意味,有时甚至于有伟大的意义。如果医生要写朋友间的坏处的时候,就不写真姓名,而用甲、乙、丙、丁等来代替。他怕常到他家来打牌那些人,在他去世之后,把他的日记发现出来发表的时候,因他的记载而受到社会的诽谤。他出门的时候,把日记装到一个大封套里,用绳子捆好,用火漆封起来。
“梭妮,”他说着,就象捧圣象似的用双手把这封起的封套递给太太。“请你把这保存着,只有在……情况下,才能打开。你明白吗?……”
在车上同太太见面之后,他想写作了。他打开一本没有用过的厚笔记本,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把那油布封面嗅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写道:
“一九四一年七月二日。梭妮来。”
他突然又不想写了。火车在开着。车里很凉爽。通风机嗡嗡的响着……她在这角里坐过呢,她现在上了电车呢,或者还在等呢?……医生把头俯在笔记本上,一下不动的好久的这样坐着。
“甲某真是一个怪人,”第二天,医生恢复了心情之后,这样写着。“我了解达尼洛夫,了解我们的有同情心的,虽然严肃的外科女护士。了解那位戴着护士帽,关心着我,当我夸奖她餐巾叠得好的时候,就非常高兴的那位女护士。了解醉汉丙某,了解列车上的每一个人,可是甲某我就无论如何也不了解的。可是他是这儿我最亲近的人,至少也应该是我最接近的人,因为我们是同行,我们可以长谈,可是不知怎的,我总不愿和他交谈。他请我抽烟,很客气,可是客气之外,什么也没有的。我跟他谈时事;可是他却完全用那些在报纸上发表出来的话同我们谈。我同他谈我们实际上的问题,就让我故意说些怎样糊涂话也吧,他也同意我说的。我问起他的家庭,他是一个光身汉,同老母亲住在一起。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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