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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与周信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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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6-24
第8版()
专栏:剧评

海派与周信芳
李健吾
望文生义,海派和上海有本生关系,这是不必说的了。我举自己作例,就看出地区观念和正统观念所造成的偏见有多深。我从十岁到三十岁,有将近二十年的光景是在北京过掉的。我看京戏只是偶尔的事,还是挑着看的。对京戏的感情并不怎么纯厚。我赶上了杨小楼,所以一直念念不忘。演须生的,我赶上了几个,可是印象不深;对我印象顶深的,是连我在内、观众不到三四十人的韩世昌领班的昆曲,这又不是京戏。后来我去了上海,朋友请我听周信芳的戏,我顺口说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跑到上海来听京戏,我看也就算了吧。”不其然而然,我就显出了高高在上的京戏正统派的看法,好像要听京戏,也只能听从北京来的京戏。
像我这样有偏见的人,尤其是京戏迷,我想并不在少数。无形之中,就给海派添上了“外江”的意思:北京的京戏是正宗,上海的京戏近于野狐禅了。
话虽那么说,我还是让朋友拉着去看了周信芳的《四进士》。周信芳当时用的名字一直是麒麟童。我不瞒人,从那次看戏起,我成了麒派的一个观众。
周信芳演戏,不管什么戏,都是全心全力以赴。不草率,不偷巧,认真走进角色,因而角色的态度永远明朗。有戏的时候如狼似虎,没有戏的时候帮助有戏的演员如狼似虎。这种有人有我的合作精神,应当是演员(作为演员看)的最高品德。他的演出给人以强烈而又和谐的感觉。
老一辈京戏迷,据说有一种闭着眼睛听戏的习惯。我方才用“听”京戏的字样,也正说明这个传统的特点。重视唱工到了这般地步,周信芳的饱满的演技和精湛的工夫可能是不会被北京社会的观众“看见”的。这一批当行的京戏迷,不怎么要求演员有高超的表演艺术。他们要听的过瘾,而又十分尊重程式,谈起须生戏来,口口声声是谭、余,此外便都不在话下。他们完全对,只是在抹杀“此外”的时候,像我心中只有杨小楼一样,就由热情过度变成狭隘了。
海派京戏和各地方剧种有同一的趋向,就是走生活路线。对上海的观众来说,京戏和各剧种相比,也不过是品种较高的主要剧种之一而已。他们有地方观念,各自热爱各自的淮剧、沪剧、绍剧、甬剧以及带唱的滑稽戏。还有一些我说不上来或者记不起来的。不带地方感情去看的,大概就是话剧、越剧、电影,还有就是京戏。京戏又有两大派别,一个是重视机关布景和舞台效果的共舞台派,一个是重视表演艺术与戏剧效果的麒派。他们是各有千秋的,而且总是客满的。
观众和环境会起作用的。北京科班出身的周信芳,在上海呆了几十年,也就必然会受到影响。他给角色注射进了新血。同时由于他是受过严格程式教育的科班弟子,也处处知道尊重自己的剧种的格调。
他的嗓子不够纯洁,对“听”众来说,就成了他作为京戏演员的缺点。可是我也有一个经验,那就是我让朋友拉了去看《四进士》。唱词不多,我已经听出他的沙音来了,不过味道厚,并不妨害性格的要求。在我不提防的期间,忽然台边炸出一声“好赃官!”像迅雷一样,自天而降,让我浑身打颤,又像紧跟着一把天火,烧的我心也沸腾了。十条清嗓子也抵不住这样一条沙嗓子。形式主义是感动不了(更不用说震动了)观众的。我被征服了。
沙嗓子并不是麒派的特征。麒派的真正特征,依我来看,应当是深入角色的性格和生活,注意选择细节,注意舞台风度,使观众对整个演出觉得贴切而又鲜明。有自己,又有全体。这才算得上麒派!周信芳把海派京戏的艺术带到一个高度发展的艺术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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