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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脚的”当上了“大夫” 记北京清华池澡堂修脚技师安起的自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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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7-05
第4版()
专栏:

  “修脚的”当上了“大夫”
  记北京清华池澡堂修脚技师安起的自述
  新华社记者 田培植
你打听我们的脚病修治训练班吗?那可有意思啦!在这里学修脚的,都是医院的大夫、护士,有上过大学的,还有到外国留过洋的。我这个修了半辈子脚的大老粗,倒登上讲堂,当了老师,给人家讲起课来了。我们祖祖辈辈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新鲜事。
解放以前,我们修脚这门行业,是被人看不起的,别说我们这号人在课堂上给人讲课,就是我们的孩子要想在学校里听人家讲课也是办不到啊!如今可大变了,我们翻了身,成了国家的主人。因为我用修脚的方法,给人治好了脚病,大家就叫我“安大夫”,医生也来向我学技术。我做出一点成绩来,党和人民就给了我很大的荣誉。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还选我担任北京市宣武区的政协委员和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看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不由得想起从前的痛苦经历来。
我是河北易县人,今年五十一岁,在旧社会干了二十四年修脚的活,受尽了折磨。从小,我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儿”,十六岁那年,叔父带我到北京来当学徒,先在富澄园浴池,后来到了澄园和德顺澡堂。名义上是学搓澡修脚,其实连技术的边也摸不上,整天起五更睡半夜,提水,擦地,筛炉灰,做饭……。老板把我当牛马使唤,睡觉不给床,吃饭每天只是两顿玉米窝窝头——实际上,玉米被虫子吃的只留下一层皮了。有一次,我想喝口老板剩下的粥,老板开口就骂:“回去看看你家的祖坟吧!”
二十一岁上算是出师了,来到清华池当搓修工——到今年整整三十年了。当搓修工也没有工资,全凭在顾客面前,“大爷”长、“二爷”短,低头哈腰地伺候人家,挣点小费,维持生活。挣的小费也不全是自己的,老板还要先抽走40%,剩下的大家分。轮到自己名下就没有多少了,有时只够买块咸菜吃。
清华池是马鸿逵的产业,来这里洗澡的,都是达官贵人,一来就泡一整天,作威作福,动不动就打人。有一次,来了一个军统局的特务,我费了很大力气给他搓了澡,他硬说没有搓干净,找了块脏泥,把眼瞪起,非要我吃下去不可。我不肯,他一个耳光就把我打倒在地上,打得我的牙到现在还留下个痛根呢!他还要罚我跪,我给他跪了整整二十分钟。临了,他没给钱就走了,老板怨我没有伺候好,还记了我一过。那时,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干了二十四年搓澡修脚的活,没有一天宽心过,有苦无处诉,眼泪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说到学修脚技术,也很不容易。跟师傅几年,也不许你拿刀子。“教好徒弟,饿死师傅”,谁也知道这个道理,谁也不愿意教给你真本领。那时,修脚的就是有一手好手艺,也不能给人好好地治病。本来修脚的能治的脚病很多,可是老板们怕治好了,没有生意,经常教训我们说:“可不能给他们治好病,治好了,你到哪里去吃饭?”这样一来,给人修脚治病时,就只图形式上好看,客人觉着舒服,不给人从根本上治病。修脚这门治疗技术也得不到发展和提高。
1949年,北京解放了,清华池收归国营,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我还记得,刚解放不几天,一位穿灰制服的三十来岁的干部来洗澡,我拧了条热毛巾,哈着腰递给他,陪着笑说:“二爷,请您擦擦脸吧!”这位干部发楞了,紧握着我的手亲切地说:“同志,现在是新社会了,咱们都一样,是平等的,往后你对顾客喊同志吧!”新社会里,来洗澡的人变了,人和人的关系变了。顾客对我们很尊重,时常说:“咱们都是平等的,新社会里做什么活,都是为建设社会主义。”搓完澡,修完脚,他们还请我们喝茶、抽烟。
党和政府对我们搓澡修脚的人照顾得太周到了。我在解放前得了很重的痔疮,十几年了,有时痛得屁股坐不下去。领导上关心我,给我钱,请有名大夫给我治好了,那时还没有劳保条例呢!我的生活大大改善了,孩子们该念书的念书,该工作的工作。我的工作劲头大了,用心钻研修脚技术,给很多顾客治好了脚病。
1958年,有一天,我正在修脚室里忙活,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喊:“安大夫在吗?”我以为是洗澡的顾客里有位“安大夫”,没有理会。服务员回答说:“你找错了,我们是浴池,不是医院,没有大夫。”那个人说:“没错,是个专门治脚病的安大夫。你们看,我这纸条上是写着清华池安大夫啊!……”这时,我才明白,他是叫我“安大夫”呢!我急忙从修脚室里走出来,很激动,“啊,……”了几声才说:“我姓安,请坐,请坐!”这人有五十来岁,看面貌像是工人,拄着一条拐杖,左脚大拇指上害了潜甲炎,已经化脓流血了,他告诉我,治了好几年还没好,这次是由有名的中医赵炳南大夫介绍来的,那张纸条就是赵大夫亲笔写的。不大一会儿,我就给他治好了,他不拄拐杖走出去了。走到门外,他还回过头来说:“谢谢你,安大夫,安大夫!”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说:“那里,那里,我们算什么大夫。”他诚恳地说:“是大夫,治好病就是大夫嘛!”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很久也没有睡着,心里像浇了几桶热水,暖呼呼地。过去,人家叫我“修脚的”,如今病人称呼我“安大夫”,有名的大夫也称呼我“安大夫”。我的心几天都平静不下来。
1959年,我出席北京市和全国的群英会回来,工作的劲头更足了,主动向医院大夫们学习新技术,医院的大夫也上门来找我学修脚。记得最早上门的是中苏友谊医院的孙在源大夫。那天,孙大夫和一位护士拿着介绍信来清华池,对我说:“老安!我们来拜你为师,学习修脚来了。”我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了,大夫学修脚,从来没听过这事。孙大夫学的很认真。他见我们给病人治疗时,不打麻药,全靠人按紧止痛,就说,“我教你们注射麻药吧,打上麻药动手术,病人就不大痛苦了。”从这以后,我们往来密切了。有时他们来帮忙,有时我们去门诊。起初,他们先注射麻药,我们再动手术,他们再上药包扎,后来我们互相教会了。孙大夫手把手地教我拿针,注射,包扎;我也手把手地教他拿刀,挖鸡眼,割瘊子。他是大夫,学的快,我人老手笨,学的慢,可是孙大夫教的很耐心,从来没显出怕麻烦的样子。不久以后,中苏友谊医院就用上修脚的方法给病人治脚病了。我们治脚病时也用上新技术,消毒、麻醉、包扎。过去,怕人忍不住痛,我们只给青壮年治,老人不治,小孩不治,学会打麻药以后,治的范围就宽了。六、七十岁的小脚老大娘,四、五岁的小娃娃,我们也给他们解除了痛苦。就是一般青壮年人,也痛苦少了,病好的快了。
我和十几个医院挂了钩,时常穿着白大褂去参加门诊。我认识的大夫也多了,去年教会十八位大夫能治一般脚病了,他们也教给我很多医学知识,还帮助我整理提高治病经验。我多年给人刮脚指头放血,治脚气病,后来又摸索到放血能治高血压病,可究竟是什么道理,我也弄不清楚。去年,我给蒙藏门诊部的李宗伟大夫刮脚放了几回血,他的高血压病就好了,由二百度降低到一百四十度。李宗伟大夫帮助我研究,告诉我,高血压是怎么得的,为什么放血能治高血压病,那一种高血压能放血治好,那一种不行……。现在已治好了几个病例,再继续研究研究,也许还能成为一种新的治病方法。
去年,我们公司——宣武区服务公司又把我们七、八位修脚老师傅组织起来,成立研究组,大家互相学习,交流经验,合计着编写了一本书,起个名字叫《北京修脚技术》,五万多字,这次给训练班的大夫们讲课就用它做教材。通过这次讲课,大夫们一边学习,一边提出很多宝贵意见,帮助我们整理修改。人民卫生出版社已经来联系,打算出版这本书了。
跟医院、大夫们挂钩和学习以来,我们修治脚病的技术比以前大大提高了。来我们浴池治病的人也增加了。来的人不只是有脚病的,手上、脸上、头上长瘊子的也来请我们切除,来的人不只是市内郊区的,还有山东、山西、甘肃等外地的。大家都亲切地喊我们“大夫”长“大夫”短,治好病回到工作岗位以后,又给我们寄来表扬信、感谢信,还有亲手捧着镜框子送来的。来看病的人愈来愈多了,我们那间脚病医疗室显得过小了。领导上正考虑着在浴池附近找几间房子,增加些设备,成立个“脚病诊疗所”,专门给人治脚病。
最使我不能忘记的事,是去年6月22日那一天,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党的教育和培养,把我这个旧社会的“修脚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使我懂得了许多过去从来不懂的道理。
想起过去的痛苦,看看今天的幸福,不只是我们修脚工人的地位提高了,而且党和政府这样重视修脚技术,使许多常得脚病的劳动人民解除了痛苦,这些都使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常常自个对自个说:“老安,老安,你可得好好工作,好好给人治病,要不,你那能对得起党和毛主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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