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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7-07
第8版()
专栏:

  灯
  张志彤
夜晚,矿山被灯花镶起来了,镶成一座灯的花园。集束的灯,零散的灯,游动的灯,各种颜色的灯,从西山顶上爬下来,跨过宽阔的山谷,又漫上东山顶,构成一锭金元宝,在大地上闪烁着。矿山的夜晚是灯的世界。
矿工们爱煤,也爱灯,爱他们时刻离不开的矿灯。灯是他们亲密的伴侣,是他们英勇劳动的见证。对矿工来说,没有灯就是没有眼睛。往往因为得到一盏称心如意的灯的缘故,他们会无形中增添许多勇气和智慧,活干得顺手,越干越有劲。矿工们生活中的一件乐趣,就是谈论灯,修理灯,爱护灯。有时候,他们会不厌其烦的坐在一起,谈扯几个小时关于灯的故事,比谁的灯亮,射的远,装饰的美丽。矿工亲暱地把矿灯称为“萤火虫”,“小太阳”。
我们的赵大妈就是装配“萤火虫”、“小太阳”的人。她在矿山上当了三十多年装灯女工了。三十多年中她装配了数以万计的矿灯。她把矿灯递到矿工手里。矿工们带走了她的灯,也带走了她的心,带走了她的祝福。然而,灯既是无情的也是有情的,一颗一颗的灯光给了她多少痛苦、眼泪、欢乐和幸福呀!
在旧社会,正是赵大妈年轻的时候,她成年累月蹲在闷热灼人、冷风刺骨的草棚里,装添过像墨水瓶似的油灯,每盏油灯里灌二两豆油,这油是用矿工们的工钱买的。那时,每当她手一颤抖,洒了几滴油,她就心痛,洒几滴油,是从矿工们饥饿的孩子嘴里抠出几口饭呀!
矿工们头上挂着,嘴上咬着这种油灯,赤裸着身子,下坑去刨煤。就是这种灯大概燎了地神的黑胡子吧,地神一怒,发了火,惩罚了赵大妈的丈夫,夺去了她的青春。
以后,赵大妈又装配瓦斯灯。这种灯那白色的火焰,像毒蛇闪电一般的舌头,跳动不安。又有多少熄灭了的,破碎了的瓦斯灯,没有主人的扔回到她的眼前,赵大妈再也看不见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了。在一次瓦斯爆炸中,赵大妈狂怒,疯颠的拎着一盏瓦斯灯,跑到井口去,举起双手来,在鬼子面前呼喊着:
“让我下去,让我下去看看!看看孩子们的尸首!”但是,鬼子推倒了她,堵死了井口,灯,在她脚下摔碎了,熄灭了。
赵大妈再也没有力量、勇气装配矿灯了。她带着过早染白两鬓的发丝,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和一颗破碎的、流血的母亲的心离开了矿灯房,离开了灯,在黑暗中熬着过日子。
解放的灯亮起来了,解放的灯永远也不熄灭了!赵大妈回到矿灯房来了,回到明亮的电气安全灯的矿灯房里来了。她的青春和欢乐,幸福和希望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赵大妈穿上胶质、宽大,嚓嚓作响的工作服,把两鬓的白发梳到耳后,盖在工作帽下面,在矿灯房里忙碌着,劳动着,十年如一日地忙碌着,劳动着。她红扑扑的脸上的皱纹在微笑,慈祥、温存的眼睛在微笑,一盏盏明亮的灯照暖了她那颗慈母的心。
今天的夜晚,矿山被灯花镶起来了,镶成一座灯的花园。
今天晚上,是个不平常的夜晚,赵大妈的小儿子当上矿工,要第一次来领灯了。
赵大妈比往日来的更早,早早的做准备工作。她戴上保护眼镜,胶皮手套,从充电台上摘下电池,抱到装灯台上,检查灯泡,擦亮玻璃,刷洗灯盖,然后一盏盏一盏盏扣起来,放在自己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上百盏的矿灯将她簇围起来,她一转身,就碰得灯头不住的摇晃、发响。赵大妈这里简直是一朵盛开的菊花,赵大妈就是这朵花的心蕊。
二十三点,第一遍汽笛声在群山的呼应中响了。赵大妈站在窗口前,等待发灯。
矿工们来了,来到赵大妈跟前排成长蛇队,领她装配的一颗颗明亮的灯。
一个灯牌递进来,跟着一个小伙子的脸也探进了窗口:
“赵大妈,给个最亮的,今天我放顶去!”
一个老矿工的脸贴在窗口上:
“赵师傅,随便给一个吧。”
赵大妈左拣右挑,从亮的里面选一个她认为最亮的,递出去:“老马,上岁数了,眼神差,别大意。”
“好哇。”老矿工走了。
灯,一盏盏发出去,灯,像一颗颗金星戴在矿工的头上。
又一个灯牌伸到赵大妈眼前来了,这是一个新灯牌,219号,赵大妈好像等这个灯牌等了很久,心嗵嗵跳开了。她把灯牌接过来,挂在牌板上,伸手去拿灯。她想:“找个亮的吧,第一次下井……”
这时候,第二个发灯口上的姑娘,把头伸到窗外去喊着:“喂,怎么都挤在那边领啊?”
赵大妈又把219号灯牌递出去,说:
“孩子,到那边领去。”
接着,赵大妈也伸出头,喊着:“同志们,到那个窗口去一些,那边的灯好。”
“要什么样的,给什么样的。”第二个窗口的姑娘叫着,赵大妈望了姑娘一眼,微笑了。
二十四点整,交接班的时间到了。汽笛又在群山的呼应中响了。赵大妈放下手中的洒水管跟往常一样,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矿工们从各个会议室涌出来,立刻把黑黑的夜空变成了灯的河流,灯光游动着向井口流淌。赵大妈想找找哪盏是小儿子的,但她认不出来了。只有数不清的明亮的灯光,在赵大妈的眼帘里闪动着,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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