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旅伴
苏联 潘诺瓦著 苏龄译 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三章　比洛夫医生
“什么牺牲？”达尼洛夫问着。“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对不对？自己不会去找牺牲的。你所说的牺牲，那是人民一种自然的任务，是你的任务，我的任务，是这些女孩子们的任务。在我们人民，立功并不是牺牲，而是他们的一种日常现象。我们要想将来作为苏联人民活下去的话，我们一部分人今天应该而且可能死去呢。比方我，你，彼得洛夫，伊凡诺夫殉难了。这是牺牲吗！这是对谁牺牲呢？是对我，对你，对彼得洛夫，对伊凡诺夫吗？对不起，或许我把自己的意思说得不大清楚……”
“不，我很了解你，”医生说，“我同意你说的。可是立功的话，我却是不让步的，你休对我证明立功是没有的，说这是什么任务，立功——这是人类的美德，是人类精神的飞跃，而且不是一切人都有立功之才的，这需要天才呢。”
“天才是发展的，”达尼洛夫说。“在这次战争里，发展了这样的天才，使全世界都吃惊起来。天才不是上帝把它塞到人心里的，而是教养，是环境造成的……”他用眼睛顺着那窄小得盒子似的车厢溜了一眼，气愤的说。
医生摇了摇头，他不同意达尼洛夫的话。他认为达尼洛夫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这么以来，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苏联英雄了。
“在苏联，”达尼洛夫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呢。”
“我们有二万万人口，假如我没错的话，”医生说。“那么我们不是有二万万英雄了吗？”
“很可能的。”
“二万万减去一个，”医生开玩笑说。“象我这样一条旧布袋似的人，不会成为英雄的。”
“二万万人减去一个，”达尼洛夫说，“二万万人减去一个苏普鲁戈夫。”
他们笑起来了。一场正经谈话用玩笑结束了。
自从梭妮来过车上那时候起，有一种心思就不曾离开过医生。
他可以尽情的去想那些公事，想前方的局势，想苏普鲁戈夫，想苏葆，他可以吃饭，睡觉，写日记，谈天，开玩笑，发愁——可是这种思想紧紧的抓住他的心，而且时时捏得更痛的好象说——你觉着了吧！别忘了！
这是他对于儿子的想思。晚上，医生孤孤的一个人留在那儿。他脱下穿着很热的军装。换上夏季的条子西装裤，上半身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万一轰炸的时候，别叫只穿一条裤子跑出去，因为周围都是女子呵。）
他躺到很宽的绒沙发上，一闭起眼睛，儿子马上就坐在他旁边，于是他们就谈起来了。（有次是相反的：儿子躺在小床上，打着滚，淘气着，而医生坐在旁边，哄儿子睡觉。）
“小伊戈尔，”医生问着。“好孩子，我们怎么会分开了呢？”
孩子是顶逗人爱的孩子呵。
他两岁的时候，沿着修房顶工人留下的梯子，爬到厢房顶上去。孩子们在院里叫着梭妮，她隔窗子一看，就看见了伊戈尔，他坐在屋檐边上，两只小腿在摇摆着。梭妮大吃一惊，真把她吓坏了……一个邻居爬上去抱他，可是他爬起来，就往上边烟筒跟前跑去了，当邻居把他抓住的时候，他就大叫起来，用脚踢着她：他不愿意下来呢。
邻居说应该好好的打他一顿，叫他下次别到那不该去的地方去。可是梭妮却只是把儿子吻了吻，当医生回到家里，别人把这事告诉了他的时候，他也把他吻了吻：你想想吧，——总共只两岁的孩子呵……
过了一年之后，医生牵着伊戈尔的手，在迦波夫迦城里散着步（那时他们住在该城文人街），另一只手牵着莉莉，那时她七岁，不，八岁了。一只狗从门缝里冲出来，叫着。莉莉放开伊戈尔的手，跑到爸爸背后躲起来。伊戈尔却从父亲手里挣开，向狗跑去，对狗叫起来：汪，汪！狗吓了一跳，就又回头钻到门缝里了。
那时有一次，他还穿着女装，穿着一件蓝色的女装，带着围嘴，头发卷得也象女孩子似的……
真是一个勇敢的逗人爱的孩子。
达尼洛夫说勇敢是教养成的。也许是的，也许是的。可是谁把两岁大的伊戈尔教养成勇敢的呢？这不是那回事了。也许有两种勇敢：一种是教养成的，另一种是天生的……
这到底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他的儿子伊戈尔是天生的勇敢的孩子。不但是勇敢呢，而且是机敏，精细，总之，是一个非凡的孩子……
“我们明天要洗衣了，”家里的人说。“明天要洗衣了，应该买一点硷水。”
第二天，给他们洗衣服的洗衣娘来了，伊戈尔以为她的名字就叫洗衣娘，于是就称呼她为洗衣娘伯母。他在她身边跳着，往盆里望着，——那儿有多少泡沫呀！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