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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来说一书——听评弹艺人秦纪文谈《孟丽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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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7-23
第6版()
专栏:访问记

三十年来说一书
——听评弹艺人秦纪文谈《孟丽君》
谷苇
在上海评弹老听众里,只要提起《孟丽君》或是《华丽缘》,没有一个不知道这是秦纪文的“拿手好书”。《孟丽君》、《华丽缘》都是《再生缘》的别名。特别是最近郭沫若同志连续发表了两篇谈《再生缘》与它的作者陈端生的文章以后,秦纪文的《孟丽君》更获得了许多文学研究者的关心。
大概在四十年之前,当秦纪文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时候,他无意中读到了陈端生的弹词文学本《再生缘》。一遍读过,他就被这部书曲折的情节和可爱的主人公孟丽君迷住了。从此,他就与《再生缘》结下了不解之缘,内心里有一个欲望在冲动:把《再生缘》搬上书坛去说唱给千百万人听。他从小就喜爱听书,懂得分辨别人说书艺术的精、粗、美、恶。因为他有一个听了一辈子书的、做中医的父亲。做父亲的不仅带着儿子从小进书场,而且经常指导儿子如何去欣赏、鉴别评弹艺术。
秦纪文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自己学起评弹来了。这其间曾经得到过不少他父亲所熟悉、结交的评弹界前辈艺人的指点。直到二十岁上,才正式投拜在苏州光裕社善说《文武香球》的老艺人李伯泉门下为徒。但是在拜师之前,他已经凭着自己的摸索、自学,在书坛上说过两年书了。那时所说的,就是他根据陈端生的弹词文学本《再生缘》改编的《孟丽君》。
“万事起头难”。陈端生原著的《再生缘》弹词文学本,虽然写得好,但是不能搬上书坛去照本宣读。因为,作者文才虽好,毕竟不熟悉说书技巧,不了解听众的需要,缺乏艺术实践经验。因此,把《再生缘》从文学本化为口头说唱,其间就必须经历一段艰苦的再创造的过程。于是他细读原著,摸清了书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据此确定说唱本的故事梗概:如何起头?如何结尾?如何贯串?同时,根据评弹艺术说、噱、弹、唱的要求考虑如何说表?如何放噱头?如何配上琵琶、弦子的弹拨伴奏?如何写好唱片?运用唱腔?如何分回目?就这样常常为了一句唱词写不妥贴、一个噱头安排不当,苦思终夜。登台说书以后,更是随写随演,白天在书场说书,夜晚归来就编写,如是者三年不辍,评弹演出本《孟丽君》才稍有眉目。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时为了写这部《孟丽君》,屁股都坐破了。
他拜了李伯泉为师以后,就从老师到上海来学书。这一对师徒从一开头就是“教学相长”的。当时他们住在上海老城隍庙一家茶楼春风得意楼的楼下,白天师徒二人拼档合作在春风得意楼、在福州路百年老书场汇泉楼、在老闸桥堍的玉茗楼等四处说书,还要到城里一家姓毛的官绅人家去说“长堂会”,生活是很苦的。但是,晚上师徒二人仍然在居处促膝谈艺,师傅把自己的《文武香球》教给徒弟,徒弟把自己粗编的《孟丽君》告诉师傅;以后,师傅就帮助徒弟充实、发展《孟丽君》。当时师徒二人常常研究到深夜三时,甚至达旦不寐。
与师傅拼档说了一年半书,秦纪文在老师的悉心帮助下,书艺大进。于是,他就告别师长,只身浪迹江湖,到沪宁、沪杭沿线城镇去卖艺了。这其间,他除了偶尔说说从师傅处学来的《文武香球》、据张恨水小说改编的新书《啼笑姻缘》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说唱、研究、充实、提高《孟丽君》这一部书上。
就这样,解放以前他在沪宁、沪杭沿线的江苏昆山、苏州、常熟、常州、南京、浙江嘉兴、湖州、杭州等城镇连续说了二十年的《孟丽君》,屡次路经上海,同时上海一些书场老板也曾几次三番找他来上海说书,可是秦纪文这期间毕竟没有来上海说书。不是他不想在上海说书,而是不敢在上海说书。那时候,安分守己的艺人,不肯投靠流氓、地痞,拜他们做“老头子”,忍受他们的侮辱、敲榨,根本不能在这个码头上混。直到解放以后,秦纪文才重回上海说书。
秦纪文的《孟丽君》所以能够在书坛上连说数十年而不衰,决非偶然。他善于继承评弹艺术优秀遗产,学习、借鉴、汲取别家长处,然后融会贯通,自成一家。他首先从他老师李伯泉的《文武香球》中学习到许多有用的艺术经验。例如《孟丽君》中《武场》、《平番》、《夫妻相会》等数折的艺术处理,很有特色,就是他从《文武香球》中取其所长变化发展而来的。他向善说“大书”(评话)《张汶祥刺马》的前辈艺人朱少卿学习了“抓关子”的艺术手法,所以他的“落回”落得很能抓住听众,使听众听完这一档书以后,非来听“下回分解”不可。他又从善说《描金凤》、《三笑》的前辈评弹艺人钱幼卿学习了放噱头、起角色、说白的艺术,得益很多。从善说“大书”《隋唐》的吴均安学习了优美有力的武打的手面动作、清楚的咬字以及交代书路的方法,从擅唱《珍珠塔》以唱工老练、说表细腻见胜的魏钰卿处学习了“马调”唱腔。这些学习成果,都是他从经常不断的听别人说书过程中细心观摩、体会而来的。他深深感到:一个说书艺人,假如要求艺术上有所进展,非要长期虚心地去听别人的说唱表演,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样才能使自己的艺术不断充实、不断丰富。秦纪文从六七岁开始听别人说书,四十余年来,不管日常生活变化多大,他总是努力抽出时间去听他人说书,并且非常用心地去观察、发现、汲取别人的长处。
除了听“同道”说书而外,他还非常爱看京戏、昆曲、电影。他从京剧演员表演中学习了武生的“云手”、“亮相”,旦角的“水袖”,老生的“捋须”等表演程式,有机地结合书情充实到自己说《孟丽君》的表演中去。他学习了电影中的某些剪接处理手法,使自己所说的书,有时来一个“奇峰突起”,突破平铺直叙的老框框的束缚。他深爱读书,他爱读《古文观止》、《左传》、《列国演义》、《三国演义》、《红楼梦》、《水浒传》等,每遇难懂的典故或不认识的字就去查字典,必至弄清本源才能安心,决不肯囫囵吞枣地“糊”过去。解放以后,特别是近几年来他深深感到一个评弹艺人政治理论学习的重要。因此,他努力地学习《毛泽东选集》,订阅了《支部生活》杂志。努力在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
秦纪文的《孟丽君》,很多人都知道有“三收三放”的过程。其实三十多年来,这部书不知收、放了多少次。这仅仅是个象征性的数字而已。但同样是一收一放,解放前与解放后就有着完全不同的动机和效果。解放前,评弹艺人为了使自己能在一个码头上多呆上十天半个月,多混几天饭吃,有时就故意把观众比较喜欢听的书拉长了说。秦纪文的《孟丽君》就曾经因为这个原故,故意在书中乱加“噱头”、乱加唱片,拖长到六十回、七十回,甚至七十五回,为的是可以在一个码头上“吃足二个半月饭”。直到听众有意见了,生意清了,才不得不紧收一些,去掉一些内容平淡的“弄堂书”,增加一些精彩的“关子书”。这样的放与收,对秦纪文来说,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和无限辛酸的。解放以后,秦纪文的《孟丽君》又经过几收几放,但每一次收、放,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如何使书说得更精炼、更有光彩。秦纪文说得好:过去收什么、放什么,自己也没标准,主要看生意好不好,是“艺术服从钞票”。如今收也好、放也好,就懂得有二条标准,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于此有利的就放,不利就收,是“艺术服从政治”。
秦纪文说了三十多年《孟丽君》,积累了不少评弹艺术经验,掌握了一套说书的艺术规律。他愿意将自己的经验,无保留地传授给青年演员,作为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基础。他认为认真向传统学习是十分重要的。他说,《珍珠塔》这部书所以百十年来一直受到人民群众喜爱,有它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唱词文字好,雅俗共赏,诗味很浓。他的《孟丽君》唱词就是向《珍珠塔》学习的。他主张说书艺术中必须要“放噱头”,因为说、噱、弹、唱是评弹艺术形式的不可缺少的构成部分。问题在于“放噱头”要结合书情、结合人物性格,“噱”得要含蓄、有味,不要“硬做”、庸俗。他主张说书人要注意口齿清楚,字字分清;讲究用语文雅通俗,粗话要少说。近几年来,他特别注意到书情结构的精炼,现在他把《孟丽君》原有的《比剑夺婚》等十五回无关紧要的开场书“一刀砍去”,而从《孟丽君乔装抗婚》说起,就是这个道理。
最近,秦纪文正在演出《孟丽君》(中篇),他决心采取边演出、边整理,演出多少、整理多少的方法,把这部他说了三十多年的《孟丽君》整理成一部好书。
(附图片)
评弹艺人秦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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