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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自然面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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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8-12
第8版()
专栏:艺术短简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自然面貌
李健吾
白蛇精的传说有过一次根本性改变,就是《西湖三塔记》里淫暴的吃人精变成《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善良的多情者。改变在这里正是创作。白蛇精的人格化给写定新传说带来了困难。无名作者不能因为添新东西,就把传说的面貌破坏,或者正因添新东西,就更需要维护传说的面貌。
话本给你的印象是讲故事的方式相当平铺直叙。你设想自己活在南宋末年,又是杭州一个市民,闲来无事,坐在瓦市一家娱乐场所,听说话人讲唱一篇灵怪故事,他讴歌西湖景致,有声有色,说了几处古迹的来历,你有了兴趣,起了好感,甚至于感到一点点骄傲(别忘记你是杭州人),他见有机可乘,便即时结束引话,转入正文,把你带进才人(作家在当时的称呼)创造的一个传说世界。你是现实的,他从现实下手,告诉你:“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儿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他从李仁引出许宣。他介绍李仁的官职,看来像和许宣无关,回头要起老大的作用。接着他就讲起许宣在一家药铺做主管,“那生药店开在官巷口。”你是杭州人,你熟悉杭州的每一个角落,你听了这些地名,不由自己,就把闲散的心情交给故事。故事开始了,许宣应和尚约,到保叔塔寺追荐祖宗,你见他“离了铺中,入寿安坊、花市街,过井亭桥,往清河街后钱塘门,行石函桥,过放生碑,径到保叔塔寺。”说话人一个地点又一个地点告诉你,你跟着许宣进了保叔塔寺。多余吗?平铺直叙吗?不。这是手法。你入勾了也!他要你死心塌地听下去,让你跟着许宣往更远的地方走(你不是对杭州熟吗?):“别了和尚,离寺迤逦闲走,过西宁桥、孤山路、四圣观,来看林和靖坆,到六一泉闲走。”我相信你即使不是古人,不是杭州人,也会听下去的。你会一路无话,和许宣一同避雨上船(记住他已经“脱下了新鞋袜”),一同答应那“头戴孝头髻”的妇人搭船,一同坐在对面,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起来。许宣和白娘子就这样自然而然、入情入理地相识了。他们三次会晤的叙写,我不敲锣打鼓,你也会欣赏的。
你以为平铺直叙真就那样可厌可弃吗?许宣没有财礼会亲,白娘子送了他一锭五十两重的纹银。她大概以为太尉家封存的库银尽多,搁着也是搁着,取来用用,成全成全他们的好事,也是美事。许宣要去看佛会,她大概又认为当铺积存的衣物尽多,搁着也是搁着,摄来几件,装扮装扮意中人,又有何妨?她不知道这种恩爱作法,触犯统治阶级的利益,反而害意中人吃官司。我们这位有匠心的无名才人,选择细节配合,头脑并不简单。它们推动情节,反映情况,提高思想意义。他处处写白娘子挚爱许宣,而又处处泄露她对复杂的人事无知。她是一条“吊桶来粗大白蛇”,可是她从来没有在意中人面前露过本相。她露本相也只露给饱暖思淫欲的财主。她很少露本相,除非是惹急了她,除非是天气闷热,她终于还是一条蟒蛇。她有情深的一面,有和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矛盾的一面,有动物本性与妖异的一面,把这不同的三面揉成一个可信的整体,不好故作惊人之笔。我们的才人不写她同青青私下的计议、失望、愁闷、焦灼和忿怒。一切从听众可以设想的雨天脱新鞋袜的小市民许宣写起,只见白娘子恋他、追他、以至于为他而让法海禅师镇压,“复了原形,变了三尺长一条白蛇,兀自昂头看着许宣。”
这句神来之笔“兀自昂头看着许宣”,结束了痴心的白娘子的恋爱悲剧,比多少心理描写、抽象说明(例如,她爱极了他),都更能让人拍案叫绝。我们的才人改变一个传说,并不说破他的态度,只让形象以自然面貌来感染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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