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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色人种的悲剧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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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8-13
第7版()
专栏:

有色人种的悲剧
〔埃塞俄比亚〕 别尔哈努·捷里胡恩
一个人如果对世上的一切不再寄予任何期望,如果悲愤窒息着他的呼吸,如果不幸和迫害始终成为他不离左右的伴侣,如果痛苦不断地折磨着他的心灵——这时候,他该怎么办?
在过生日那一天,库木伊并不欢乐,他诅咒着这人间的罪恶。他不再相信那些白人传教师所宣扬的那个上帝了。假如真有上帝存在,为什么他看不见这人间的横暴和不平、欺凌和不幸?为什么他看不见这穷人的灾祸和苦难?看不见他们洒下的泪和血?假如真有上帝存在,为什么他听不见这穷人呻吟,呼号和哭泣?为什么他还不惩罚那些刽子手和强盗?……究竟哪一天他才肯伸张穷人的冤屈、解脱穷人的苦难?……究竟上帝哪一天显神灵?——这一连串的问题使库木伊长时期困惑不解,然而,他跟谁也没谈起过这些想法,他跟自己说:既然求助无人,说它何益!
库木伊的父亲叫杜库马,祖父叫比卡。他们是组鲁人。组鲁是一个骁勇、顽强、慓悍和豪迈的非洲民族。他们曾英勇地反抗过白人的入侵,直到今天,白人一提起组鲁族,没有不神慌色变的。
可惜库木伊并未亲眼看见自己民族的繁荣和昌盛,因为他不是出生在那样美好的时代:那时,所有的高山和平原,所有的森林和河流,所有的天然富源和宝藏,全都属于本民族的人民所有;那时,人们可以自由地在林中狩猎,可以自由地在园里采集鲜果,可以自由地饱饮清甜的河水。不幸的库木伊却是出生在这样苦难的时代:整个民族失去了自由和独立,忍受着白人的蹂躏,成了带着枷锁的奴隶。
在库木伊出生的那一天,亲人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房屋近旁升起篝火,用充满热情的民族歌舞来庆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的父亲也没有遵循固有的传统习俗出外打猎,并把胜利品带给产妇,——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库木伊不是生在家里,而是生在野外的树荫底下。那时,黑人连打猎也是违法的。这一天,长辈们也没聚集在一起为预卜新生儿的命运点神香和数星星,哪有这种必要呢?出生在这样的年代里,孩子日后的命运,不用占卦也是十分明显的。
殖民主义者想出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压迫组鲁族的人民,其中之一是缴纳地租。库木伊的祖国是富饶的,这里的群山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这里的土地年年可获丰收。但是,谁应该开发这些宝藏?谁应该在这肥田沃土上播种和耕耘?是那些长着娇嫩双手的白人?不!白人霸占着组鲁族人最肥沃的土地,这些土地养活过白人的祖祖辈辈,他们把最贫瘠的土地留给黑人,还要征收昂贵的地租。地租必须用现金缴纳。这种地租,逼得黑人用自己的血汗养活着白人。但这些贫瘠的土地每年收成还不够养家,哪有剩余的农产品去换现钱交租?人们只有被迫出卖劳动力,每年几乎要在白人的工厂或种植园做九个月工。
有一天,库木伊的妈妈正在地里劳动,她忽然感到产前阵痛,四周空无一人,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圣母玛丽亚成了她的助产妇……刚一分娩完毕,她就爬起身来,抱着婴儿,顺手摘了片树叶盖在婴儿头上遮住太阳。稍加整理过后,妈妈便把小库木伊系在背上,马上又到地里干活去了。
孩子渐渐长大了,父亲送他上黑人子弟学校念书,小库木伊既聪颖、又用功,但当他达到白人所规定的文化程度时,家里太穷,他必须帮助爸爸养家。妈妈衰老多病,不能再下地干活了。
一天清晨,跟平日一样,爸爸上工去,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过。一个星期后,才得知爸爸被捕的消息。爸爸被捕的原因,据说是因为组织工人闹罢工,号召黑人起来为争取人的权利而斗争。
从此以后,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落在库木伊的肩上。他白天上工厂作工,晚上回家时给卧病在床的妈妈、祖父和弟弟带点吃的,还得给关在监牢里的父亲送饭,接着,他又忙着下地干活……一天到晚,库木伊只能休息三四个钟头,生活的重担使他变得瘦弱不堪,年轻人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着命运的捉弄。时间飞驰着,爸爸的案子一直拖下去,遥遥无期。
一天早晨,库木伊照常去上工,和大家一块站在门口等着工厂开大门,门开后,其他的工人都被放了进去,但却要他到工厂管理处去一趟,他暗想:“莫非我犯了什么过错?没有!我没违反厂里的任何规章制度。也许,他们通知我去干别的活儿,或者,可能他们见我干活卖力,特意增加我的工钱……”。
但是,管理处的决定却是库木伊压根儿没预料到的。一个当官的把一张当天的报纸递给他,他接过报纸打量了一番,发现报上登载了他爸爸的照片。“他判刑了!”库木伊惊叫起来,连忙细看报上的消息:“兹查明杜库马及其他黑人组织破坏集团,蓄谋推翻政府,根据法律规定,犯罪者应一律判处死刑,以儆效尤。下列为该集团成员名单……”
那当官的假慈悲地继续说道:“想造反的人的家属,法律规定是不能继续给予工作的,因此,我不得不怀着怜悯的心情通知你:你已经被解雇了!”
黑人的不幸遭遇,对白人说来,是一种喜悦和满足。当库木伊要求工厂主给予生活出路时,他们便幸灾乐祸地嘲笑着说:“你这位堂堂的杜库马的公子居然还愿为我们白人效劳?”
为了找工作,库木伊从早到晚,四处奔走。天黑回家时,卧病在床的妈妈就问他:“唉,孩子,怎样了?今天的运气是不是好些?”库木伊怕使妈妈难过,只好回答说:“今天还没找着,也许明天有点希望!”其实他自己十分清楚,工作是找不到的了,别说明天,就是后天,也是白费力气,徒劳往返。但他知道,如果把真话告诉妈妈,可怜的妈妈一定会经受不住这种打击的。
又过了几个星期……一天,库木伊突然接到命令:他家的房屋已被政府没收,并且限他们三日之内立即迁出。到这时候,库木伊才发觉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既无上帝,也无国法,既无平等,也无真理。他觉得自己受苦不要紧,只是年老的祖父,可怜的妈妈和弟弟被驱逐出自己的房屋,将曝晒在炙热的炎阳底下过着悲惨的生活,他们哪能受得了这些折磨?
怎么办?离开这儿吗?何处是生路?痛哭吗?叫喊吗?……痛苦攫着他……他背着双手,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目光呆涩地死盯着前方。往来行人,把他推来撞去,他毫无感觉;汽车的喇叭声,他也全听不见。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踉跄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有只手揪住他的耳朵,他转身一看,一个大个子站在他后面,制服上的铜钮扣闪闪发光。
“喂!你打算在这里干什么?”这个足足比他高一个头的警察喝道。
“我?我没干什么呀!……”库木伊茫然地回答道。于是警察指着墙上贴的通告要他看,一边说:“你是刚从乡下来,还是故意想跟我开玩笑?”
库木伊抬头一看,只见通告上写着:“白人住地,禁止黑人通行和逗留!”
警察扭着库木伊的两手,把他押到警察局。警长检查他的通行证,惊叫道:“啊!原来是你,你想捣什么鬼?难道对你父亲判的罪还没教训你?莫非你要‘继承父业’,又想聚众造反不成?……把他关到监牢里去!”
一间六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地上一堆干草,上面放着一条破毯子,靠西面的墙在人头高的地方开了一个隔着铁栅栏的小窗孔,囚徒只能从这小孔中看见外面的世界。当夕阳西沉时,太阳光透过铁栅栏射进这座牢房。库木伊把这双被镣铐紧锁着的手搁在小窗台上,仰起脑袋,向窗外张望这似乎是属于他的、但又不属于他的世界:在那远方,有山,有复盖着茂密森林和美丽小草的平原,平原上放牧着牲口,此外,还有那肥沃的田野(田野上的庄稼却是属于白人的!)……这就是他祖先的国家!这就是库木伊的祖国!然而,这祖国被别人侵占着,她已经失去了自由。
库木伊极力想回忆起他爸爸坐在篝火旁边跟他谈过的一段历史。
“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有一次,打猎回来,我们全部落的人欢聚一起,庆祝丰收,升起了篝火,熏烤着兽肉,年轻人在族长座前载歌载舞……忽然间,人们看见一个跟大家肤色不同的人向林里走来,许多人都举起长矛,准备向陌生人投去,正在这时,却被族长阻止住了,因为来者赤手空拳,不像怀着恶意。于是,这个陌生人得到了大家的饶恕,而且还让他跟人们生活在一起,渐渐地,他还学会了组鲁语,并在人们当中传起教来。不久,又来了一个跟他皮肤颜色相同的人,也要求大家允许他住下来,还说他能治病。既然先来的那个陌生人没给大家带来祸害,大家也就答应了后来者的要求。第二个来的陌生人果然治好了几种病,颇得人们好感。后来,来的白人渐渐多起来了,成批成批地增加……他们动手建造自己的村镇,开始占据我们的土地,然而,人们清醒得太晚了。白人带来许多枪枝弹药,我们提出的警告,他们自然毫不畏惧。‘传教师’把圣经扔在一旁,同自己的教徒一起,拿着武器,屠杀我们的民族……殷红的鲜血,流遍田野,河水变红了,滔滔地注入大洋。无数人倒了下来,死在战场上,……侥幸活着的人,被带上镣铐,成了奴隶……”
一个月过去了,法庭着手审理库木伊的案子。库木伊被警察押着在被告席上坐了下来,接着进来三个身穿黑色法官外衣的人,坐在高处。不多久,大厅里坐满了人。库木伊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因此,这一切对他都是新奇的,他甚至感到有点自豪起来,“莫非这些都是为了听我讲话才特意跑来的?”
审讯终于开始了。原告——法庭,被告——库木伊·杜库马。法官开始宣读起诉书:“……犯者因于1956年8月15日下午五时擅自进入白人住地,经由保安机关提供情报,犯者系六个月前因煽动善良百姓,企图推翻当今政权而被判处死刑的杜库马·比卡之子。被告欲效法其父,继续行不轨勾当……”
库木伊根本就不想知道法官嘟囔着什么,他只听见判决书中最后几句话:“……虽然被告情节严重,但本庭宽大为怀,姑念其年纪尚轻,特从宽处理,仅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在此期间,被告如不悔悟,不改恶从善,本庭将加重惩罚,延长徒刑。”这就是说,库木伊的情况可能更糟,但他当时并不能理解这一套。他忘了自己是黑人,只顾心里打定主意:“我偏要说我想说的,该怎么办罪就让他们办去吧!”于是,未等法官宣布退庭,库木伊突然站了起来,激昂愤慨地高声说道:“法官老爷,我并不想为自己辩护!今天你们对我个人的审判,实际上是对我们整个民族的审判。今天你们对我的迫害,只不过是重复你们每天所进行的勾当而已。你们梦想每天太阳的升起只是为了照耀你们,你们梦想夜空的星星只是为了你们才闪闪发光。可你们却忘了,我们的孩子将代替我们,而我们孩子的孩子又将代替我们的孩子……历史最后将作出公正的判决,历史将批驳你们所制定的‘法律’,历史将向你们讨还血债,历史将诅咒你们的残暴,历史将抖出你们丑恶的灵魂,历史将惩罚你们骇人听闻的罪行!”
〔黄天莹节译自苏联《今日之亚非》196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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