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旅伴
苏联潘诺瓦著苏龄译曹靖华校
　　第一部　夜
第四章　尤丽
卫生兵怕烟把被服薰坏，已经自行把一切窗子都关上了。可是裴娜却吩咐叫把窗子打开，她对卫生兵嚷道：
“真糊涂，”她耸着肩说。“如果关起来，那头一声爆炸，所有窗子的玻璃都会飞光了呢。”
她向前走去了。医生和达尼洛夫都面面相顾着。
“可是药车怎么办呢？……”医生问道。
“没法子，”达尼洛夫抑郁不乐的面色发白着说。
药车的窗子是密封着的。
“呵哈，瞧瞧吧，裴娜真那个呵！”军需官苏葆在走廊里迎着裴娜，给她让着路说。
裴娜的裙子到他膝盖上掠了一下，一眼不睬的到自己车上去了。天天叫她喝黍子稀饭的这位苏葆，她不能忍受了。裴娜今天的外表，实在是很英武的。她也同尤丽一样，一九四○年尝过前线的味道。她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是在今天夜里，或许甚至在目前会发生呢。在自己车里她第一件事就是对镜子望了一眼，其次是把药包取来检查了一下，然后坐下来，在严肃工作以前休息着。尽他吧，她要叫大家瞧一瞧，她不仅只是会做帽子呢！她含着骄傲的神情，把自己的手望了一下。手是做工的手，被碘酒和升汞蚀得发黑的，指甲剪短了的短粗的手指。
苏葆往车厢里望了一下。
“怎么样？开晚饭吧？”
“你想怎么样？”裴娜问道。“你许高兴不给我们吃呢。”
“许高兴呢，”苏葆自己承认着。“这样的火食真莫名其妙。不，除了玩笑之外，现在就开饭，方便不方便？在事变之前开晚饭。”
她恼起来了。
“去你的吧。现在正是要叫大家切切实实的吃一顿呢。”
达尼洛夫在苏葆肩后说：
“军需官同志，晚饭除了粥以外，发牛肉罐头，按四个人一个罐头发，晚茶按同样的分量发凝乳。”
苏葆什么事变也不期待的，他不过以此来嘲弄裴娜吧了。现在他不知所措的对达尼洛夫望了一眼。委员怎会对牛肉和凝乳开禁了呢？未来的事变，一定是很大的。“一个罐头四个人分……”苏葆就嘴咕哝着。“四除六十七，除不尽，我们拿六十八……”
“委员同志，可谢谢你，”当吓了一跳的苏葆出去以后，裴娜说。“不然，这样的黍子粥会叫人发疯了呢。”
“有什么办法呢？”达尼洛夫说。“咱向前线开着，谁晓得在那儿能找到什么给养呢。我想提醒你：你跟列车司令再别谈象刚才你所说的话吧；要不得的。”
“我说什么了？”裴娜吃惊起来。
“你说了：真糊涂。他对你下命令，可是你却说：真糊涂。”
“天呀！难道我是说他的吗？我是说卫生兵的呢。”
“如果你要对那命令不同意的话……”
车厢突然整个的震动了一下，杯子哗嗒一声，从小桌上飞落到地下，要不是达尼洛夫的肩膀把门顶着的话，门一定会关起来了。
“呵哈！”裴娜说着，她的眼睛在放着光芒。
“你觉着了吗？”
车厢更有力的又震动了一下。
“委员同志，”裴娜说，“当然，我对不起。我不是新来的人，我应该知道纪律的。可是请你注意，我首先是一个妇女，我也有神经的……”
她细听着。她想再体验一下震动。战争就是战争呵，就是这！
吃过晚饭了。
火车慢慢儿爬着，有时完全呆着不动了。退军所走的公路，又远远的离开铁道了。市郊——农舍，菜园，以及围着篱墙的牧场，现在隔着车窗都看见了。一所别墅——没有房顶的烧焦了的四堵白墙，空空的窗孔，都闪了过去。一所乡村，正在通红的燃烧着，村那边的禾田在烧着，——烟雾弥漫，焦臭冲天。这儿的地面都掘成了壕沟。几乎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火车已经时时刻刻都在震动着。附近的连续不绝的炮声，隔着麟辚的车轮声，清清楚楚的送来了。
尤丽站在裹伤室里，对窗子望着。这就是敌人要占领的地带——普斯科夫。她到过普斯科夫呢。那儿住着她的亲戚，她小时候在他们这儿当过客。那时还没有电车，她从车站坐马车去的，可是现在大概已经有电车了。菩提树都开花了，四周发着甜蜜蜜的花香。当时是黄昏的时分，天空暗淡而且温暖，教堂的钟声，缓慢而庄严的送来……姑母带着特异的语调说：“我们是普斯科夫人，”好象在全俄罗斯没有比普斯科夫人再好似的。普斯科夫现在怎样了？就象这一所没顶的别墅一样吗？好象那一个燃烧着的乡村一样吗？它被炸弹炸得千疮百孔，军队退却着，而它兀立着，冒着烟，全成了战壕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