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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闰土”后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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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09-28
第4版()
专栏:浙江通讯

访“闰土”后代
本报记者 伊心恬
乌篷船向着“闰土”的家乡杜浦村驶去。我无心欣赏那船老大两脚划桨的优美动作,和那有节奏的水拍声,脑里老是浮现着鲁迅先生刻划的“闰土”的形象。今天,我就要看到美好幸福的“闰土”后代了,怎不叫人高兴呢?
时近中秋,天高气爽。舱内凉风徐来,不冷不热,令人身心舒适。我拉开船篷,探头外望,田野片片绿,山坡片片绿,河面片片绿。稻浪随风起伏,散发出阵阵郁香,水草露珠欲滴。蓝天底下,棋布着几个村庄,不时传来鸡鸣猪叫。稻禾丛里,麻林行间,隐约出现三五人群,也许是在撒肥,还是在灭草?转眼四看,到处充满生机。
你看:曹娥江边的杜浦村,一座又一座新屋腾地而起,一群又一群的牛羊旷野散放,电线横空而过,马达隆隆响,劳动归来的男女社员扛锄挑筐笑谈着,天真活泼的“红领巾”背着书包蹦跳着回家……
啊!这就是昔日鲁迅先生描写的萧索荒凉的农村?萧索荒凉不是无痕无迹了么?
杜浦村原属绍兴县,现在划为上虞县,是浬海公社的一个大队,全村大多数人家都姓章。鲁迅先生在名著《故乡》中写的农民“闰土”,就是以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章运水为模特儿的。在鲁迅先生逝世的那年,这位过了一辈子悲惨生活的雇工,丢下了五个孩子,也死去了。不久,大儿子和小女儿也先后死去了。现在,除了一个女儿出嫁邻村外,还有两个儿子世居杜浦村。
我来到章家时,已是晌午。一进门,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农民正在搓草绳,见有人来,他笑嘻嘻地招呼让坐。他,就是章运水的第二个儿子章阿明。
章阿明不爱讲话,浑厚的脸庞,时常浮起微笑。他虽然年老体弱,孩子小,老婆又早去世,可是全家五口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
不久,阿明摆上了午饭,阿明的儿子和小女儿也从田间回来了,大家围坐一桌,我们边吃边谈。几个孩子吃得又香又甜。四岁的小林宝捧着一大碗白米饭,眼睛老瞪着桌上的咸鱼、鲜虾和蒸蛋,他伸出胖胖的小手,还是夹不到,干脆半个身子爬到桌上来了,白条衫沾上了菜汤。阿明对他笑笑,赶忙夹了一大筷放到他碗里去。这时,我的脑海忽然掠过了一个印象,仿佛看到了“闰土”在世的当年,几个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咽糠吞叶……片刻,我的心又被“闰土”的下一代的生活光芒照亮了。
刚吃完饭,章运水的小儿子章长明从麻地里回来了。他兄弟俩住贴隔壁,我走进长明家,他们全家六人正在吃午饭。
长明和他二哥不同,十分健谈,从斗争地主谈到种田看戏,滔滔不绝,简直使你很难问话。
“我们兄弟从小就没田没地,苦吃苦做,靠做长工,打短工,做忙月度日,土地改革中斗倒了地主,拿回了田契,分进了土地,从此我们就一个劲搞生产了。”
长明劳动好,经验多,关心集体,心直口快,他敦厚淳朴,也很活跃。我们的话题转到他家的生活。
长明兴奋地告诉我,“他全家今年已做了四千多个劳动工分,今年夏季预分中,全家除了分到近一千斤口粮外,还分进了超产粮两百多斤,自留地上又收获了不少杂粮瓜菜,……生活过得蛮好。”碰到假日,他还戴起新的毡帽,穿上干净的衣服,到绍兴城里去“做戏客”,他说他最爱看绍剧。
我出神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农民和他十八岁的大儿子,他们父子高大结实,双目炯炯有神。我的脑子又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灰黄、面皱、衫破、掌裂,一见面就摇头叹息生活非常难,辛苦麻木得失去活力,简直像个木偶人……
在我面前坐着的就是“闰土”的下一代,
“闰土”的悲惨身世还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痕迹么?“闰土”对鲁迅先生说的惨景:“非常难……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定规……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这些话,还能从他子孙的口中听到么?我想起了一位国际友人访问了“闰土”家乡后说的话:“现在中国的农村里,再找不到‘闰土’那样的农民了,‘闰土’经过的社会,再也不会回来了。”
长明又和我谈起了他的几个儿子和侄儿的美好生活了。
章运水共有十二个孙儿孙女,大的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些孙儿孙女中除了三个分别在绍兴、杭州、上海工作外,四个年纪大些的参加农业生产,还有四个在小学里读书,一个年纪最小的在家里。在长明和阿明家里,我看到章运水的孙子们,个个长得结实健壮,聪明活泼。在小学读书的四个孙子,都戴上了红领巾,学习成绩都不错。十三岁的章关宝,今年已是六年级了,在学校里是个优秀生,每个学期都得到奖状,还担任了班主席和少先队“干部”呢!在家里他又是个热爱劳动的好孩子。比较顽皮的章文富、稳重严肃的章文珍和没有开口总是先笑的章阿幼,现在都读三四年级了。
进学校读书,在章运水的家史上,过去是没有的事情。孙子的上学,给章家增添了光辉。走进章家,你可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镜框,装满孩子们的照片,有的对你笑,有的对你瞧,那种天真烂漫的孩子气,会使你发笑,墙上贴着的毕业证书、奖状,会告诉你在这个祖辈世居的房子里这还是第一次。特别引人注目的还是贴在证书、奖状和毛主席像旁边的一幅大红对联,写着“我爱共产党”、“我爱毛主席”,从字体上一看就知道是小学生写的。这幅对联,好像放射着绚丽的光采,天天照亮着孩子们的心,照亮着“闰土”子孙们的心,占据了他们纯洁的心灵。
鲁迅先生在四十年前所憧憬和神往的图景: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海边的沙地,碧绿的西瓜,他童年的同伴少年“闰土”活跃其间……如今格外令人神往了。在这片海边的沙地上,四季种着碧绿的西瓜、黄瓜、冬瓜、南瓜、玉米、甘蔗、黄麻……“闰土”的孙儿孙女,在蓝天下,在月夜中,捉蟹、钓鱼、捕野鸟、割草、游泳、拾贝壳……
长明要下田劳动了,我辞别了章家,走出屋门,迎面几朵婷婷玉立的向日葵,正盛开着金黄灿烂的花瓣,朝着太阳,发出闪闪亮光。啊!这不就是“闰土”下一代的今天?
“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鲁迅先生对“闰土”后代,也就是对旧中国千千万万农民的后代希望的声音,这声音在空中荡漾,越来越远,越来越大,直到无边无际。
我走上长堤,回头用祝福的眼光再看了看杜浦村,看了看章家,心里禁不住的激动。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再一次咀嚼着鲁迅先生四十年前说的预言。中国千千万万曾经和“闰土”一样生活过的农民,今天不是正走着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吗?这条路不是越走越宽,越走越光明吗?(附图片)
“闰土”的小儿子章长明,是浙江绍兴浬海公社的一把生产能手
“闰土”有四个孙子孙女进了学校。孩子们常帮助家里劳动,读书也都很用功 谭铁民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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