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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点睛”——学艺札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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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11-09
第5版()
专栏:

“画龙点睛”
——学艺札记
王培
戏曲表演讲究唱、做、念、打。即所谓“四功”。我们的许多戏曲大师,通过唱、做、念、打的手段,在舞台上塑造了不少鲜明、动人的舞台形象。
“唱”与“打”,在话剧里一般是不多见的。“念”和“做”,却是话剧表演的主要手段。因此,我们看到一些优秀的话剧演员的表演时,常常惊叹其在“念”与“做”上,见功夫。
“念”功,难。
“做”功,亦难。
程砚秋先生说:“凡是掌握做派的演员,不论是生、旦、净、丑,在他们的演出中,都能把剧中人物的身份、性格和心情表现得很好、很真实。不但表达了剧本的规定情景,帮助了剧情的发展,同时还能感动观众。不能掌握做派的演员,他们表演起来,就会使人索然无味。”(见程砚秋著:《戏曲表演的四功五法》)我对这番话是深有所感的。
我们一些较年青的演员,在创造中常常产生这种情况:我们阅读了材料,分析了剧本,研究了角色,对人物的性格、身份、所处的规定情景、内心活动等等,都有了理解和体会。可是,排起戏来时,却体现不出来。有时候,突不出人物的性格;有时候,人物的内心活动,不能清清楚楚地表达给观众;有时候,过多的手势造成一种琐碎紊乱的感觉;有时候,光在“自我”上打转转,不能“出发”到角色中去,每个角色总带有演员本人的习惯动作,给人一种“依然故我”的印象。
我认为其所以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演员缺乏“做”功。换句话说,就是缺少正确的、有效的刻划人物思想性格和心理状态的“外部手段”。
前辈优秀演员,堪称这方面的能手。试看他们创造的每个角色,从造型到语言的处理、形体动作的提炼,以及运用“停顿”等,都根据人物的需要做了细致的安排。哪怕是转身、举手、投足也花费了巨大劳动加以精雕细琢。有时,一个手势,就可以突出人物的性格,体现了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在整场戏里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看到这种地方,每每使人拍案叫绝,赞叹不已。这里,仅举金山与石羽同志的一二实例,来看看老演员的精雕之功。
金山同志在创造保尔·柯察金这一形象时,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的人来扮演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是不无困难的。但是,金山同志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刚一着手排演时,金山同志整天拉着我们一群小伙子(也是他在台上的对手)到篮球场上去打球。只见他跳跳蹦蹦,直到落日黄昏。我揣想,金山同志是在努力唤起自己青年时代的“活力”的记忆;并从一些青年人身上捕捉创造形象的某些东西。果然,使我们一天天感觉金山同志的“精神状态”在变年青,一次,四十岁的他居然跳跳蹦蹦地从窗口跳到排演场里来。记得,在排第一场时,金山同志运用了几个形体动作,就把那个勇敢、倔强、年青的保尔的性格和年龄特征勾画出来了。其中,有这样一个形体动作的处理:
湖边,穿着一身油污破烂衣服、满头蓬松散乱头发的小保尔,坐在那里摆弄鱼竿。对于刚才那两个阔少爷的无理取闹,在保尔心里仍旧余怒未消。可是,在旁边的冬尼娅看到苏哈尔科被保尔打进水里去,正笑个不停。保尔不愿搭理这位阔小姐,仍旧埋首于修理鱼竿。冬尼娅主动地向保尔问长问短地谈过一阵之后:
冬:你的头发为什么这样乱呀?你从来
就没有梳过、理过吗?
保:长长了,我就自己用剪子剪一剪。
冬:(用手为保尔梳了一下头发)……
别动……别动呀……
在冬尼娅把保尔散乱在前额上的头发,梳向头顶上的刹那间,金山同志的处理是:马上用手把已理好的头发“刷”地一下,又弄成原来的样子,散乱在前额上,眼睛里闪着稚气的眼光似乎在说:“你这个人干嘛给人家弄头发呀?!”。
这样一个小动作,却揭示了许多内容:第一,保尔很年轻,还带些孩子气。交代了年龄。第二,保尔很倔强,他不愿意被人随便摆弄,尤其是被这位阔小姐。突出了性格。第三,自幼穷苦的生活,头发蓬松散乱在保尔已习以为常了;梳理精光,他反而感到不舒服。人物的生活背景“点”出来了。第四,交代了这两个人的不同出身。一个是林务官的小姐,爱“美”,很“温情”。一个是给人家烧锅炉的穷小子,不懂这一套。简言之,两个完全不同身份的人,清楚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演员把握人物的性格、身份,能否逼真、贴切,这种性格化的形体动作,起着微妙的作用。
石羽同志在《红色风暴》中,成功地塑[sù]造了吴佩孚的政治顾问——白坚武这一形象。石羽同志在造型、语言、动作上,给予人物许多特色。尤其在形体动作上的雕琢功夫,给我们提供了范例。
白坚武如何对付和收买叛徒梁成武的一场戏,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梁成武受过刑,被带到场上来以后,白坚武丝毫没有厉言厉色,反而很“客气”地招待梁。一面呼人为梁上茶,一面怒斥魏学清不该对梁无礼,一面向梁表示歉意。紧接着,白坚武慢条斯理地与梁大谈“吴大帅”的曾祖与梁的曾老太爷有什么“同窗之谊”。然后,又谈起吴大帅的“德政”、“武力统一”的大道理。最后,白坚武搬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谬论,单刀直入地打中了梁成武的弱点,要梁为自己工作。这时,梁有些动摇了,白已看出了这一点。然后:
梁:不过,白顾问……
白:(阻止)不,不,不,不谈了,不
谈了,我决不勉强你。怎么样,腿
不要紧吧?
梁:还好。
白:魏处长。
魏:(应声上)有。
白:马上陪梁先生出去,先找两个按摩
的人替梁先生好好的按摩一下,洗
个澡,小心送梁先生回家,不要给
外人看见,叫梁先生为难。
魏:是。
白:以后不准再去麻烦梁先生。
魏:是。
白:成武兄,就这样吧。
梁:我回去想一想。
白:好。(对魏)小心陪着。
魏:是。(对梁)你请吧。
(白与梁热诚地握手)
白:保重!
在这整场戏里,石羽同志处理的白坚武,总是那样“斯文”、“从容不迫”又慢条斯理。唯独最后这一个握手的动作,却一反前边的节奏而处理得别具匠心。当魏学清对梁以手相让说“你请吧”时,站在旁边眯着眼睛,手持香烟的白坚武,突然抢步向前,一只手好似枪弹出膛一样握住梁的手说:“保重!”此刻,梁成武犹如鹰爪下的雏鸡一般,被白坚武牢牢地抓在手里了。
这个动作在观众眼里觉得那样突然、意外。观众看到白坚武露出的“流氓本色”,感到毛骨悚[sǒng]然了。白坚武是个难于对付的“老狐狸”。此一笔,不仅勾画得令人足以信服,而且还提示了几点内容:首先,梁成武在狡诈的白坚武面前,不过是个“雏儿”。老练的白坚武早已心中有数,因此,对梁使用了“关心”、“体贴”、“安慰”、“开导”的手段,最后则采取了“欲擒故纵”的策略,声称要放梁出去。白在这样做的时候,一直是让人感到“和蔼可亲”的。但是,到了这个握手道别的动作时,我们从石羽同志的表演中看到,虽然表面上仍旧很“热诚”,实际上却包含着很大的压力和威胁。嘴里在说“保重”又握着手,给观众的印象却是:“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绝”,就绝在这里。一下子就突出了前边一系列的“热诚”、“和蔼”,不过是白的“攻心战术”罢了。其次暗示了梁的叛变。在剧中,梁的叛变,作者是摆在幕后处理的。此场过后,梁再出场时他已经成了叛徒。因此,观众在梁下场前,获得一个“梁被白抓在手里了”的感觉,正好为后来梁的叛变作了伏笔。再其次,揭示了这场戏的思想内容。敌人惯于使用甜言蜜语,长于笑里藏刀。当敌人向你伸出“热诚”的手时,那么匕首已经刺向你的心尖了。这个动作,正体现了这一点。
我们反对不问内容而一味地去追求形式。但,为了深刻地揭示内容而选择恰当的表现形式,不只必须、而且是重要的。苏联人民演员契尔卡索夫在其所著《演员的艺术》一书中说:“没有明确的形式就根本谈不到艺术。形式及与其相适应的技术是演员最重要的表现手段”。
演员塑造人物,不论其“内在”如何充实,最终仍须由外部手段把它体现出来。
当然,外部手段不只是举手投足之类。但,我以为前辈们这种“画龙点睛”的笔触,精雕细琢的“做”功,对于塑造人物有很大的意义。如果,我们年青一代加以汲取、效法,哪怕是水平所限,只要我们肯勤学苦练,也可以达到“水滴石穿”,创造出生动的舞台形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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