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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剑篇》演出浅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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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12-09
第5版()
专栏:

  《胆剑篇》演出浅谈
 凤子
话剧舞台上,历史题材的创作,为作家、表导演艺术家又开拓了一条广阔的路,作家、艺术家们想像的翅膀,在艺术创造的天地里可以任意地翱[áo]翔,但如何“古为今用”却还是需要探索的一个课题。要不违背历史,要有所作用于今天,那么,对所要取材的那段历史,和历史人物的评价是不易求得一致,就势必容许求同存异了。
《胆剑篇》是历史剧,“卧薪尝胆”的意义可说是人所熟知的,问题在如何处理这样一个人所熟知的题材。历史剧要不违背历史,就要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观点来演绎历史。是剧就要有戏,就要要求有人物,有戏剧性的贯串行动。写人物,就要塑造性格,性格必须在矛盾冲突中展开。这本是创作剧本必须掌握的规律,这规律对作家曹禺说来是驾轻就熟的了,我们看《胆剑篇》不但写出了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间的矛盾,写出了侵略者吴国的内部矛盾,和被侵略的越国内部领导思想和人民群众间的矛盾(还包括人和自然灾害的斗争),更写出了人物的自我矛盾,特别是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他们两人思想发展过程中的自我矛盾。写矛盾是为了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人物性格,推动戏剧动作发展。《胆剑篇》一开始,矛盾就铺得深而且广,并且在形象的艺术构思上,能将深而且广的矛盾纠缠在一根线上。例如吴王夫差和镇越宝剑的运用,镇越宝剑在反映国与国间、也即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间的矛盾,反映吴国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反映吴王夫差的自我矛盾,就起了一石数鸟的作用。有人将镇越宝剑比之为贯串珍珠的一根银线,有人将镇越宝剑比之为建筑房屋的大梁,这些比喻不一定恰当,但却象征出镇越宝剑出现在《胆剑篇》中的作用。出现在《胆剑篇》中的其他一些细节描写,都可以看出作者艺术构思的光彩和特色,是既有浪漫色彩,又运用的十分严谨。如烧焦了的稻子,“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几片竹简和苦胆等。但紧密地结合主题同时又能点出人物性格的莫过于这柄剑的设计了,这柄剑,诚如勾践说的:“留在吴国人手里是越国的耻辱,留在越国人手里却成了报仇雪耻、发愤图强的动力。”越国人民宁可牺牲生命也要保住它,这柄剑完成了苦成老人坚贞爱国的形象,最后再回到夫差手里时却成了侵略者自我灭亡的武器。从镇越宝剑的设计看出作者在艺术创造上的魄力。要谈《胆剑篇》的艺术成就,需要更其细致深入的分析,特别是几个光辉的人物形象的塑造,这里只是概略地谈一谈剧作家曹禺的艺术构思的特色,以及概括这样一个历史题材所独具的心思。
作者敢于正面来写这一历史题材,看出作者的信心和魄力,也看出作者对这一历史题材的看法和态度。第四幕苦成老人向勾践献胆时说:“一时强弱在于力,千古胜负在于理。”这两句是贯串全剧的中心思想,也是作者着笔时的指导思想。第一幕勾践答辩时斥夫差不义不勇的一段话,也反映了这同一思想。要从吴越春秋中取其可服务于今天的,这一指导思想应是启发作者尝试写这一历史题材的动因。
对《胆剑篇》的主题思想的表现,读者和观众兴趣较大,因为作者的艺术构思有其独到的特色,主题的体现不生硬,很自然,人们在艺术欣赏中受到教育,得到启发。这固然由于作者熟悉地掌握应用戏剧艺术的创作规律的结果,同时,也反映出作者对这一主题认识和理解的深度。
剧本创作是舞台艺术的基础,一个成功的剧本如何再创造于舞台,就要依靠表、导、演艺术家们的努力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的《胆剑篇》,引起了广泛的兴趣和议论,不是偶然的。北京人艺演出的历史剧,在舞台艺术的创造上是有建树的,郭老的《虎符》、《蔡文姬》,田汉同志的《关汉卿》都曾经作过不同的尝试,尽管观众的反映不一,就艺术效果来看也有得有失;不管怎样,作家、艺术家们的心血浇灌了话剧舞台这块园地,丰富了舞台艺术,收获是不应低估的。继郭老的《蔡文姬》之后,北京人艺今天排演了曹禺的《胆剑篇》,在如何创造历史题材的舞台形象这一课题之外,又多了一个如何体现曹禺的风格问题。就风格来说,《胆剑篇》又不完全同于曹禺的其他现实题材的戏。因此,摆在人艺导演、演员面前的问题也就不少。我看了演出,也听到了一些议论,有些问题,限于水平,自己一时也得不到答案。作为观众,看了演出,不禁有所感,一个热心的观众,最多看三次戏,但是作家也好,艺术家也好,着手这个题材的艺术形象的创造,却花了多少个昼夜呵!其中甘苦未必是三个半小时艺术欣赏所能体会到的吧。
舞台艺术的再创造,首在如何理解和体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也包括如何理解和体现作者的风格。曹禺早期的几个成功作品,如果说在创作手法上更多是现实主义的,那末,《胆剑篇》多少不同于过去的话,是具有更多的浪漫主义的成分。如果说写的实是曹禺的创作特点,那末,《胆剑篇》却是有虚、有实,虚实结合的。在虚实结合这个问题上,就给导演、演员带来了创作上的无尽的想像和一定的困惑。人们说,以绘画来比拟曹禺的创作风格,曹禺的作品近似工笔画,从结构到人物都是精雕细琢的,如果这个评语能够成立,那末《胆剑篇》的笔姿应该说更多是写意的了。
有人说,《胆剑篇》的词念起来很像诗,有人说《胆剑篇》是诗剧,这评语应不限于台词,整个戏确实诗意很浓。《胆剑篇》的台词有文有白,文中杂白,在十分典雅的长段对话中,突然出现一两句极为粗俗的对话,如夹杂在夫差对伯嚭[pǐ]请功逢迎的对话中突然出现有王八、泥沙这样的词句,为什么听来并不感到刺耳呢,应该说作者的意图收到了应有的效果,这效果是与演员对人物的深入钻研不可分的。如四幕暗转后勾践有一长段独白,在一段自责中突然出现了“我就是脸皮厚,就是不知痛”的字句。观众不一定都能听真——甚至不可能听懂这几段独白,这没有关系,如果他能听清了其中这两句,对勾践这个人物该时该地的心情是可以全部理解的。老演员刁光覃[tán]在语言念白上是花了很大的功夫的,不只是在技术上有很高的修养,更重要是掌握住勾践这个人物的核心。就在第一幕向夫差抗辩的一段话中,即反映了人物对待战争的态度,当夫差当众羞辱他为“大禹的末代子孙”时,就培育了人物后二十年中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的意志。演员一再重复人物的“大禹的末代子孙”这句痛心疾首的话,深刻地体现了人物的复杂感情,而且有力地感染了观众。这场戏中几段独白抒发了人物的思想感情,也反映了人物性格的发展,这就要求演员既要有技术素养,又要深入钻研角色的内心。这一课题确实给了演员发挥艺术创造上的享受,但也给了演员不少的困难。
整个戏的读词,显然不同于《虎符》、《蔡文姬》那样重的朗诵味,听来还相当生活化。当然,究竟演的是古人,台词即便有文有白,到底还是文多白少,本身就不够口语,也不可能像现代人那样口语化。这也是演员的苦恼问题之一。有的演员过去演过历史剧,原已掌握的一套表现方法一时摆脱不尽,有的过去虽然未参加历史剧演出,可是在同一剧院,难免受到熏染,无论角色轻重,在念白上仍看得出所受的影响和痕迹。问题解决得比较好的是饰演吴王夫差的童超。夫差只有两场戏,前后距离十五年,两次出场精神面貌也有很大的改变,由于演员掌握住了人物思想行动的动力——要作诸候的霸主,因此一幕中的读词,听出人物内在的骄矜[jīn]和自信,而出现在五幕中的夫差,却更多是刚愎[bì]自用的了。童超似乎也运用了一点朗诵味,但很柔和,不造作,如“寡人不德”这句话,随口而出,声音响亮,就活现了一个青年得意的君主神态。夫差发展的线索明确,演员创造了一个生动的形象,读词只是表现人物的手段之一,但从童超的表演,说明了必须从人物出发这个问题。读词不论是快慢、高低,朗诵体也好,口语化也好,必须真实地表现人物内在的思想感情活动,否则,即便有技术,结果听来也是僵化的。
曹禺的戏写的足,感情写的满,读剧本可以给人很大的享受;可是,到了演员手里,怎样准确地来表达那填得满满的感情可就是相当困难的了。饰演苦成老人的马群应深有体会。苦成是农民还是隐士?表现这个人物应该更多点泥土气息,还是更超脱一点呢?据文种的介绍,他是位乡贤,演员也似乎是从乡贤来着手刻划人物的。作者笔下的苦成是十分理想化的人物,赋予了人物一系列英雄行动,从效果看,苦成却感人不够深,是演员未能很好理解、体现作者的意图呢,还是作者下笔时情感太饱满,感情太挤,弦一开头就定的太高,使得人物无法很好地再现呢?
苦成是作为人民的英雄来塑造的,写苦成同时也写了无霸、鸟雍、黑肩等等人物。比较起来,鸟雍较有特色,因为写出了作为奴隶的憨[hān]直而又敢于反抗的性格。有些人物卷在群众中,面目不大清楚,实际也没有篇幅写这样众多的人物。苦成生活斗争在群众之中,而又要使他站的比群众高些,看的比群众远些,作者相当着力写了这个人物的英雄面貌,但毕竟缺少一些细节来描写他的思想感情活动,人物难免先形成一个框框,这可能是作者千虑一失吧。作者满腔热情地要歌颂这一历史题材,歌颂当时的几个历史英雄,为了要解释英雄人物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势必要以相当多的笔墨来写群众,要写出群众中的表率人物。写群众,写苦成的用心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不是写的略过一点,略多一点,因而,舞台处理上,演员表演上就难免有累赘[zhuì]、负担的现象。四幕二场,苦成决定牺牲自己,所以心情反而平稳安定,演员这样处理是经过苦思熟虑的。但苦成一幕一上场就处在国破家亡、国仇家恨的沉重的感情负担中,演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直到牺牲的时刻,就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感情缺少变化,人物似无发展。拿苍松修竹来比拟这个英雄人物的话,苦成的形象是沉稳有余,挺拔不足的。
导演在探索表现曹禺的风格这一问题,看出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从演员和角色的安排,也看出导演的苦心。角色的分配是恰当的,导演考虑的不单是神似,也照顾到形象的塑造。作者笔下的人物性格是有对比的,要突出这对比,就需要借助于形象的对比。郑榕的伍子胥和董行佶[jí]的伯嚭这一对人物形象的设计,就是一个生动例证。景和灯光的应用也看出导演对这一作品的体现所下的苦心。五幕戏要概括十五年,有春秋四季,有风雪雷雨……从作者的风格谈,这也正是曹禺的艺术构思的特色之一。导演并未拘泥于作者的意图和要求,并未如实地来表现场景和气候,只在拱托人物和主题的地方,却丝毫不放松,如四幕暗转后,在苦成和勾践两人大段独白之间,有一颗启明星出现在墨黑的天幕上空,是极富有象征意义的。同场景的设计,苍松、修竹也象征了越国君臣的高风亮节。谈到景,禹庙、石室、竹阁……比较写实的景都未利用,舞台上只有石块、枯松,近似写意的笔法也留给人很深的印象。整个舞台较暗,灯光跟着人物照明,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人物的表情。舞台较空旷,大的动作可以发挥自如,如四幕勾践舞剑和群众集体剑舞,表现的极有力。演出对剧本也有一些删节,有的删节是好的,如二幕删去了无霸的戏。为了加强勾践这个人物的主动性,范蠡[lǐ]的某些词给了勾践,对范蠡也并无损失。导演的劳动是增强了演出效果的。
感情过满如果是作者曹禺创作的特色的话,如何使得人物、细节能够较从容地达到预期的效果,在节奏上就需要更多的掌握和控制。需要从容的地方未始不可以明快一些,如四幕二场,苦成和勾践的独白,演员在技术上是花了很大的工夫,导演在调度上也作了很好的安排,可是总难免失之于沉闷。这一场景是从黑夜到黎明,光暗,也必然增加了沉闷的气氛。除了总的节奏之外,演员所设想的人物当时的内心节奏也应有起伏变化。这个戏都是外景,除了一幕是大火,四幕虽去了大雪的效果,灯光仍还比较亮,其他场次总感到阴暗的多,也许是背景要打上幻灯的原故,这气氛使人也感到沉闷。
导演焦菊隐同志处理群众场面是富有经验的。《胆剑篇》中群众场面很多,像集体剑舞,跳神求雨等给演出抹上了一道彩色,很生动。只是这个戏的群众场面过多,过于重复,看来也给导演带来了一定的困难,有无必要,有无可能略为删去一些呢?
人们对北京人艺演出的曹禺新作兴趣大,议论也多,对这一历史题材有兴趣,如何演出是为人们所关注的。人艺在吸收戏曲的传统表演上有过尝试,这次似乎想另辟新路,只是还不大鲜明,读词上看出导演有所要求,只是还不够统一。一个新作、一次新的演出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要求,观众可以直觉地表示喜爱与否,但辛苦劳动获得的成果是应该予以重视的。话剧舞台上演出历史剧,人物的塑造出现了一些光辉的形象,除了前面提到的勾践、夫差等角色外,苏民饰的范蠡、周正饰的文种是很引起人注意的,如范蠡,在第二幕里,这个人物写的具体、贯串,但是人物在这一幕中并没有行动,人物的行动是补叙出来的,看来是实实虚。其他几场,着笔并不多,可是人物的出场和行动,却关系着个人的生死,国家的命运。演员苏民基本上塑造了一个有勇有谋的义士谋臣的形象,这形象在第一幕中,当夫差要杀勾践时他就一声大喝昂然出现在观众眼前。所以听到范蠡回答文种的嘱托说:“范蠡既随大王去,必保大王归!”我们就感到这个人物是可以信任的。而在第二幕中口述同伯嚭的一场辩论——实际上反映了伯嚭同伍子胥的矛盾,同样取得了观众的信任,其理在此。范蠡不只是个谋臣,而且是位将才,第一幕、第四幕,通过他和无霸的联系,写出他指挥武装斗争的战略和战术。苏民对人物的气质和外形的探索花了很大的劳动,也收到应有的效果。虽然不能说“站着不动,就是智慧”,而人物的机智、坚毅的内在东西,通过略带点锋芒外露的眼神和形体动作,体现的恰到好处。此外郑榕的伍子胥,董行佶的伯嚭,朱旭的鸟雍,徐洗繁的泄皋[gāo],狄辛的西村施姑娘等都留给人较深刻的印象,应该感谢导演、演员的创造。美中不足的是,这次演出还未能给人一个比较完整的印象,看来导演的艺术构思还未能很好的完成。艺术上的合作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演出一段时间后必然会逐渐充实丰满起来。
《胆剑篇》的演出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和注意,它的不断演出,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功。(附图片)
  勾践!你忘了会稽之耻吗? 叶浅予 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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