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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挝一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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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1-12-24
第5版()
专栏:

老挝一夜
〔越南〕原玉
夜。我们在路旁的一座小村落里停下来。已经深夜了,但村子里依然那么热闹。在那一排低矮蓊[wěng]郁的椰树黯影里,隐约飘来悠扬婉转的歌声:
大自然把老挝安排在这美丽富饶的地方。
它与越、柬、缅、中、泰国为邻。
祖国啊!您是缀满美丽花朵的辽阔土地,
置身五个友邦的中间,
就像一支金色的花蕊,
被环绕在五朵花瓣里……。
也许就是因为听到陌生人的足音吧,这位正在歌唱的姑娘,突然停息了歌声,就像密林里的一只小鸟,听到人们走来突然停止了鸣啭。这时候,在那一排飒[sà]飒作响的椰树林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姑娘。难道今天是节日吗?你看这位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棕色的裙子,带着白色、绿色的花点,红色的短袖上衣,紧紧裹着苗条轻盈的身体。姑娘双手在胸前合十,微微颔[hàn]首向我们行礼:
“桑拜尼(尊敬地向您问好)!”
我们也合十向她还礼。姑娘用手指着小村庄:“请进来吧!”
正当我们走向村子的时候,我们看见椰树下面还有一位小伙子。真没有想到,我们无意中竟打扰了他们的幽会。他们两人也跟随着我们一起走。不知为什么,姑娘竟然吃吃笑起来。接着,她很自然地对我们说:“明天他就要走啦!”
“谁?”我问她。
姑娘回望身边那位小伙子。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他是一位战士。他是多么年轻呀!看来最多只有十六七岁。他那一身军装看来还是崭新的。
“明天他要上哪儿?”我问道。
姑娘似乎因为我这一问而感到惊奇:“上前方。”
骤然间,我感到一种不安。我们竟打扰了这对年轻恋人话别的最后机会。我停下来,告诉翻译:
“请对他们说,不必带路啦,我们自己走好了,我们认得路。”
但是姑娘却又吃吃地笑起来。接着他们两人用那既似羞涩又似感谢的目光看着我们。他们在胸前合十,颔首向我们行礼,经过片刻的犹豫,就朝原来那排椰树跑回去。
村庄里,在那一片小小的地坪上,许多人正围绕着一堆篝火。远远地,人们就可辨认得出他们是一群战士。在那儿,那些带有黑色遮阳帽沿的布帽,正在随着熟悉的歌调的节拍,有节奏地晃动着。在通红的火光里,可以看见青年们、姑娘们、老年人的身影在晃荡:战士们正和人民一起跳舞。
虽然来了客人,但联欢仍继续着。这是一次奇特的联欢:人们一面跳舞一面欢乐地交谈。也有些老大娘,一面跳舞,而在她们刻满皱纹的面颊上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一位战士向我们跑来。他紧紧地握着我们的双手。为了使他的声音不致被歌声淹没,他高声地问我们:“你们是不是越南记者?同志们,你们好!你们好!”
于是他笑着、愉快地自我介绍:
“玛尼冯。”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面庞。玛尼冯,真是玛尼冯!就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多少次我听人们谈到他。我曾把他想像成一位魁梧、结实、倔强、有着一双闪光的眼睛和一丛蓬松的复下前额的短发的青年。如今,正是他,站立在我的面前。玛尼冯与我描绘的几乎完全一样。但是我仍然感到诧异。他是多么年轻啊!虽然他的面庞是那么刚毅,但却一点儿也没有那种经历过风霜的人的样子。人们告诉我,他今年才二十五岁。但是看来他要比这岁数年轻得多。1953年,当寮国战斗部队解放桑怒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为部队做联络工作的小鬼。那时候,他站起来还没有那支别人给他的、也是他生活中最珍爱的步枪那么高。但是,打从那时起,他却几乎参加了寮国战斗部队进行的所有每一次战斗。他与部队一起成长着。他几乎走遍全国。去年9月,他又一次回来参加解放桑怒的战斗。那次战役后,他被提拔为寮国战斗部队某营的营长。
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营长指着那些正与人民一起唱歌跳舞的战士说:“这就是我们的单位。这里大部分是新入伍的战士。今天晚上我们与人民告别联欢。明天——”他的手霍地指向南方,南方远远的山峦那边。我们知道,那边是前方,是沙拉富昆,是万荣……。玛尼冯笑着:“同志们看吧,我们是一支非常年轻的队伍!”
的确,这些正在唱歌跳舞的战士,明天将要开赴前线的战士,都是多么年轻啊!在他们中间,我看不到任何一个超过二十岁。他们跳的舞,是那么柔美;他们的歌声,如同他们的青春,高亢[kàng]又嘹亮。
“同志们,我们需要极其迅速地建设部队。”玛尼冯对我们说:“形势发展太快了,胜利越大,越要求我们加快地前进。这些战士都是刚刚入伍十天的。我们组织他们学七天政治,学两天军事。第十天,整顿队伍。第十一天就出发。我们的学校就在前线……。”
我又回忆起几天之前与苏发努冯亲王的会见。那一天,这位老挝爱国战线党领袖缓缓地对我们说:“……我们的部队正在极其紧张、艰苦、激烈、英勇地战斗。在沙拉富昆前线,我们有一个单位,一天之中就遭受到七百发美国炮弹的轰击。这些单位中,大部分是刚刚自愿入伍的战士。他们从未经历过这种考验。但是经过一次、两次战斗后,他们却能成为战火中的老练的战士。一天七百发炮弹,他们依然在欢笑……。你们听到今天早上的消息了吗?我们的部队已经收复三叉要道上的沙拉富昆!”
在战士们行将出发的前夕,玛尼冯要求我们对战士说几句话。但是,我们该说一些什么呢?我们与这里所有每一个年轻英俊的新战士握了手。逐个地,我们对他们说:“亲爱的朋友,我们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光荣。祝你们胜利。”
……当我们向这座路旁的小村落告别时,夜已很深了。下弦月在那一望无边的、宁静的老挝丛林投下了万里银辉。村庄里,联欢仍然继续着。老挝人就是这样,歌舞终宵,但却永远也不知厌倦。我们又一次经过那排椰林。我真想去握握那位仍然和他爱人坐在那里的年轻战士的手。我想祝他明天出发获得胜利,回来时成为一位英雄。但我却又是多么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们啊!
从椰林里又飘过来了一阵歌声。这次却是一位小伙子的歌唱。我们的脚步极轻地走着,生怕再像上次那样惊动他们。这热情的歌声啊,此刻正萦[yíng]回在那闪映着深夜月色的椰树林里:
我多少次环绕过你的家门如同一只被拴的水牛,
绕着木桩直打转,
我的不停的脚步,
绕着你的家门踏成一条路,
妹妹哟,你为什么还不了解我?
我感到惊奇。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他们的爱情,为什么还是这样难舍难分?不!你听那位姑娘回唱了。虽然翻译没有给我译出歌词的大意,但是她的歌声却已足够使我们安心了……
我们的汽车,十分平稳地在深夜的丛林奔驰。不时地,汽车前灯的光柱扫射到路旁雪白的班花树上。班花飘散着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那路旁的小村落,已经远远地退到后边。此刻我们耳际只能听到呼啸的山风,在茫无边际的老挝丛林上扑击它那宽阔的翅膀。
方才短短的会见又算得什么呢?但是为什么,我们的心却骤然变得异乎寻常的激动。汽车上,一位同志轻声说:“在老挝,存在着两种矛盾:既是极其古老的国度,又是极其年青的国度;既是十分爱好安宁的民族,又是一个极其顽强战斗的民族。”
几天来,我们正是生活在一个有着这样的人民的国度里。就连短短的一个故事,就连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遇见的每一个普通人,都证实了这一点。昨天早上,我刚刚出门,就遇到一位老挝姑娘。她侧身站到路边,恭敬而又带点羞涩地向我行礼,她轻声地问:“您们知道部队驻在哪里吗?请告诉我吧!”
她的手里提着一只沉重的布包。我猜想:准是一位到部队去探望爱人的姑娘。
傍晚,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我又遇到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穿着一身黄色卡几服,头戴一顶带有黑色遮阳帽沿的军帽,乌黑的头发,披落在那一双丰满的肩上。她的肩上挂着一支崭新的美国卡宾枪。她在朝着我们笑。模模糊糊地,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一位姑娘。也许是她猜到我的心意吧,她走到我的跟前:“感谢您们早上给我指了路。我已找到部队了。他们已经同意让我参军啦!”
她又在胸前合十,向我们颔首行礼。然后就回身走了。
我悄悄地站立在那儿,目送她走去。这位姑娘的身影,呈现在那傍晚火红的天际,既纤细,又巨大,无比的绚[xuàn]丽。
明天,这位老挝姑娘会不会也和玛尼冯那支队伍一起,开赴前线呢?她会不会也将经历一天七百发美国炮弹轰击的猛烈的战斗呢?也许,经过这样的一两天之后,她也将欢笑,发出那轻巧、羞涩、善良的笑,如同那天她向我们问路时泛起的笑容那样。
汽车又驶过一座人烟稠密的村庄。车灯的光柱,清楚地照射出一座有着一重高高耸起的、如像一支将要飞向缀满繁星的天空的利箭那样的屋顶的古老寺院。寺院里还有灯火,并且隐约传来一种沉沉的咏经声。翻译说:“和尚们正在为开赴前线的战士们祈祷呢!”
在老挝,出家是一种义务。男子成长到一定年龄,就要出家到寺院去修行一定的时间。在这时间里,他要从经偈[jì]中学习做人的道德哲理。出家期满,他们又还俗重过常人的生活。在这里,寺院也就是一种学校。几天来,我曾见到过好些刚从寺院还俗的青年,他们头上还未重新生长出头发,但却立即要求参军去,拿起枪杆为保卫祖国而战斗。
不!这里并没有两个老挝——古老的和年青的老挝。不!这里仅只有一个老挝——古老的,为驱逐侵略者和卑鄙的卖国贼而正在奋起战斗的老挝。在这一场战斗里,古老的老挝正在年青起来。这是英雄的、诗篇一样壮丽的老挝!
我们的汽车继续在美丽如画的班花林中奔驰。夜,渐渐转为破晓了。东方的天边,已经显露出一片殷红,映衬出重重雄伟的山峰。
这时候,也许,玛尼冯那支队伍,那位刚刚入伍的老挝姑娘,以及那些刚走出寺院就拿起枪杆的青年,已经开始出发了……    
  〔王敏译〕
〔编者附记:原玉是越南民主共和国著名的青年作家。他的长篇小说《祖国站起来了》已在我国翻译出版。这篇特写是他最近访问老挝解放区以后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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