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坡煤窑演义（１６）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黑石坡煤窑演义（１６）
康濯
十五　打击
且说玉宝正想不出好法来对付大窑，但自从大三跟他把事情挑明了，又浑村乱嚷乱说以后，他倒有了点办法。他和乾大脑商量了一阵，觉得大三这人拉拢不上，就干脆捣他的乱，能撵走便撵走他，撵不走嘛也得闹他个抬不起头！这么一咯揽，秋后林宝那些人准不敢痛痛快快跟喜禄碰股子开窑的，丢下喜禄一个人，估量他也不准会有那么大的垫本和派头来闹那么大的个窑；到那时候，要把窑闹到聚宝老人家名下，就不难办了！这就是玉宝和乾大脑计议好的主意，后来聚宝也赞成他们这个主意，他们便立时下手。
却说黑石坡左近的柳沟村，有个常年不断的大窑，黑石坡也有窑黑在那里动弹；牛宝他嫂是柳沟的妈家，玉宝就派那女人去柳沟，窜通着说大三的坏话。玉宝又让牛宝在本村人前人后耍个脾气，说话当中刺大三两下。再说村里下大窑的窑黑里头，也有几个跳皮家伙，刨一辈子土窑，平日爱干啥就干啥，流里流气，受不了大三那严紧的规章，动弹的时候又挨过大三的训，见过大三的脸色，嘴里没话说吧，心里头总有些不服气；这些人玉宝都摸得很清，他便自己出马，短不了给他们挑拨两下。此外，乾大脑又窜连上跟聚宝经管土窑的泰成，给暗里帮帮腔。这么一来，黑石坡村里就慢慢有人在闲捣拉当中，咬耳朵说什么：“大三想走哩！听说他是怕秋后风筒透不成！”“大三在土窑上头，听说就是差点子。本来嘛，窑里头水火营生，黑着两眼透个风筒，好容易！再说他也只下惯了机器窑！”“听人说，大三机器窑的把式也平常！看他那穿戴那架势，他也只是能说两句！动手动脚实打实干的，他能耐也不大！”……人前人后评论人的长短，本来就一人说众人添，后来，还有人说：“大三那股劲，哪一点象个窑黑？哼！镶金牙戴礼帽，喝细茶穿凉袜，见天白面酒肉不离嘴的，人家可牛皮啦！人家快跟咱聚宝老人家平起平坐，给咱顶社首管官事哩！”“嚯！顶社首？那可正经是好样的！可人家连老君爷也不信哩！去年开窑那会，他就没给老君爷叩头。”这么你添我凑，就连柳沟家瞎说的话：“大三对白泉家有意哩！”慢慢地竟也有人悄悄传说。好在这些话大三一时也听不见，倒没出什么事。
不过，话来话往，听见的人慢慢多了。有些老实窑黑，总想大三在村里好好干着，把大窑闹成个长年永辈的好饭碗子的，他们听了这些话，不免心中难受；他们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把话传开，又不敢跟人打问个底细，更不敢把听到的话语告给大三，只是觉着这内里准有什么招灾惹祸的事，就都暗暗里叹息两声，怕前怕后，不言不语。就这样，自后村里差不多就没什么人去大三家歇着捣拉了，连小洋鬼也不去，柳沟家也早把说亲的事收回不说了。这时地里锄过了头遍草，大三没什么事，冷冷清清地，每日里就一个人去村子对面坡梁上圪＠一会，看看大窑的山势炭脉，要不就回家躺一阵。他后来还找喜禄提过要让玉宝干，喜禄却怎么也不答应；他又找过玉宝，让玉宝接替他，玉宝却装作一片诚心，千求万请地让他一定干下去。他挺生气，真想硬走了了事，但又觉得那不怎么合适；而且真的要走吧，他又好象有点舍不得这窑；他也知道村里的确还有不少人家，是实心实意地指望他把这窑闹得更大更好，好闹个长远营生干；这要真走了吧，还就是对不起这些当家子哩！唉！大三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闷着；可又放心不下，直急得黑家睡也睡不着。
再说村里人们议论大三的话，慢慢传到了拴成耳里，拴成听了很难过。他想给人家解释解释，却说不出话；他又想给大三的景况想个对付办法，却也想不出法。他捉摸了好几天，最后也只好在跟大三一道上地的时候，决意和大三商议商议；但他又怕大三发傻脾气，一开头就这么说：“大三叔，我又有话要告你，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可你不兴生气，我才说。”大三道：“小兄弟！你这么不大点年岁，还这样顾前顾后？说吧！反正我张远禄就这么股劲，只要你说直话，你的话就真个害了我，我也要谢你哩！”拴成听了这话，心中又酸又甜，说不出怎么股滋味，就把村里人们对他的闲话都告给了。大三听罢，鼻子一哼道：“这算什么！我张远禄虽说不准能透开风筒，可这窑底下营生，我生就了就只知道卖命干！煤坑里上下左右四块黑石头夹着我一块肉，我二十来年哪一天也能吃，可就是没怕过！谁不知道我要让玉宝干是为的同行把式不相争！要说老君爷信不信的，那有什么说头！反正谁能干出营生，不就行么？再说我也不是不拜老君爷的，白泉家的事嘛，那起根就是人们胡编，我早说过的，不理球它！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好！我谢你！哼！人们谁有本领，让他当面跟我说吧！背后话，我管球它哩！”但尽管这样，大三总还有点不安心，他这天再没多说什么话，快快地压完了窝瓜蔓，就回去了。
拴成又怕大三出事，这天黑夜，他就一个人悄悄上大三家去探探风声，想顺便捣拉捣拉，宽宽大三的心。不想大三他老二也在那里整整圪＠了一黑夜，不说话，也不走，拴成呆了半天，见说话不便，也就走了。大三原本也想跟拴成说说话，也是碍着他哥，没说什么，只觉心中发闷，等拴成走了，他就往炕上一躺，连他哥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