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觉的能动性”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关于“自觉的能动性”
若水
关于主观能动性的问题，近年已经有不少文章论述到了。这个问题是重要的，值得继续阐述和探讨。人类特有的主观能动性，毛泽东同志曾经名之为“自觉的能动性”。究竟什么是自觉的能动性？我们需要发扬的是什么样的自觉能动性？这篇文章就是想对这个问题谈一些个人的学习体会。
我想，要对自觉能动性的问题获得一个清楚的概念，恐怕要注意三层区别：第一是人与物的区别，第二是革命阶级与反动阶级的区别，第三是革命队伍内部正确与错误的区别。
关于人类的特殊能动性，毛泽东同志在《论持久战》里指出：
“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特点。”
这里的“物”，当然包括无生物和一般生物。无生物是没有主观能动性的，不必说了。一般生物，特别是动物是否有某种能动性？它们为了生存，当然不能不对自然进行斗争，这就是能动性的表现。在高等动物，这一点是看得很明显的。恩格斯说：“动物经过它们的活动也改变外部的自然，虽然在程度上远不如人那样。”（《自然辩证法》）但这只是低级阶段的能动性。
自觉的能动性是只有人才具有的。人和动物不同，动物的活动主要是受本能驱使的，而人的活动是在某种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如果说动物在不断地影响其周围的环境，那么，这是无意地发生的，而且对于动物自己讲来是偶然的情形。……动物在消灭某一地方的植物时，不明白它们是在干什么。人之铲除植物，为的是在这块开辟出来的土地上播种五谷，种植树木，或开拓葡萄园，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可以得到多倍的收获”。（同上）人的主观能动性之所以是自觉的能动性，就是因为人能够自觉地意识到他的活动的目的。
人类的这一特点，是和人的本质——劳动联系着的。马克思曾指出，人类劳动和蜘蛛、蜜蜂的工作不同，就在于人在开始劳动前，头脑中已经有一个预想的目的（参看《资本论》第一卷）。恩格斯也说过：“动物仅仅利用外面的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来使自然界改变；而人则以他所引起的改变来迫使自然界服务于他自己的目的，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和其他动物最后的主要的区别，而引起这一区别的还是劳动。”（《自然辩证法》）
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所谓人类特有的“自觉的能动性”，就是有意识有目的的活动和努力。
人类的这种自觉的能动性，也不是一下冒出来的，而是经历过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越是在早期阶段，人类的行动就越是缺乏自觉性，而“人离开动物愈远，他们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同上）
人类是在劳动中，在实践中发展了这种自觉性，提高了自己的认识，而这又反过来指导了自己的劳动和实践。
人常常在实践中失败，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另外，也有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看来是达到目的了，但以后产生的间接效果却又予人以不利的影响，甚至把最初曾达到的目的破坏无余。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这篇著名的论文里，曾举例说明这样的情形：“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想得到耕地，把森林都砍完了，但是他们却梦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荒芜不毛之地，因为他们把森林砍完之后，水分积聚和贮存的中心也不存在了。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因为要十分细心地培养该山北坡上的松林，而把南坡上的森林都砍光了，他们预料不到因此却把他们区域里的高山牧畜业的基础给摧毁了；他们更预料不到这样就使山泉在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枯竭了，而且在雨季又使洪水倾泻到盆地上去。”类似这样的例子是举不胜举的，人们因此得到了教训：必须学习怎样才能使客观的效果符合于主观的目的，必须有科学的预见，不仅从暂时的效果而且从长远的利益来规定行动的计划。
谈到目的，似乎是纯粹主观的东西，而其实，人是不能任意规定自己的目的的。人如果要使自己的目的能在客观世界中实现，就必须先从客观世界中取得自己的目的。不过这一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自觉地意识到的。列宁说：“事实上，人的目的是客观世界所产生的，是以它为前提的，——认定它是现存的、实有的。但是人却以为他的目的是从世界以外拿来的，是不以世界为转移的。”（《哲学笔记》）如果人不是把自己的目的放在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基础上，而放在单纯的主观愿望的基础上，那么不管他的愿望是多么强烈，意志是多么坚决，他的行动仍会遭到失败，他的愿望就只能是空想。所以列宁又说：“人的意志、人的实践，本身之所以会妨碍自己目的的达成……就是因为意志把自己和认识分隔开来，并且不承认外部现实是真实存在着的东西（是客观真理）。必须把认识和实践结合起来。”（同上）
人的自觉能动性，就表现在知与行、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统一过程中。人愈是能在认识客观世界的基础上规定自己的目的，就愈能利用客观世界的规律来达到这个目的，而他的自觉能动性也愈大。所以，对人所特有的主观能动性或自觉能动性的完整的了解应当是：它不仅包括行动，而且包括认识，不仅包括意志和热情，而且包括科学的分析、理论、政策、方针，等等。我们承认意志和热情的重要性（在一定条件下和一定限度内，干劲也可以起决定作用），但是不应当把主观能动性这一范畴狭隘［ǎi］地了解为只是，或主要是意志和热情，更不应当把科学的分析排除在主观能动性的范畴以外。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从理性认识到实践，这都是能动的飞跃，都是认识的能动作用的表现。
恩格斯说：“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地，我们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一起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中；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仅仅是因为我们胜于其他一切动物，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而已。”（《自然辩证法》）人和客观世界是既对立又统一的，人不是在自然界之外而是在自然界之中。马克思主义反对那种把主观和客观、思维和存在割裂开来的论点。人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和愿望强加给客观世界，而只有从客观出发才能反过来改造客观。
这不仅在改造自然的生产斗争方面是如此，在改造社会的阶级斗争方面也是如此。马克思在论述社会革命的条件时指出：“人类始终只会抱定自己所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我们仔细去看时总可以看出，任务本身，只有当它所能借以得到解决的那些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至少是已在形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这就是说，任务或目的不是纯主观的，而是受客观条件规定的。当然，社会生活的发展是否已经在客观上提出革命的任务是一回事，人们是不是自觉地意识到这个任务又是一回事。在革命运动中常有这样的情况：客观上革命所必需的条件已经成熟了，社会生活本身已经提出革命的任务了，广大人民的革命意识已经高涨了，而领导人物反而落后于现实，看不到这些条件，拒绝这种任务。另外，有的时候，革命或革命转变的具体时机还未成熟，革命者却过早地提出了这种任务。前一种情况是右倾，后一种情况是“左”倾，两者都是脱离实际，都是没有或缺乏自觉性。
自觉能动性本是人类共有的特点，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只要是人，他总是或多或少有这种能动性的，否则他就不能生活。反动统治阶级也有他们的自觉的能动性。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对于维持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制度，对于反共反人民，不仅是积极的，而且是狂热的。他们决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相反，他们要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来维持和扩大他们的统治，在他们的统治已被推翻的地方就要竭力进行颠覆活动，达到反革命复辟的目的。从这方面说，他们的活动是自觉的，他们的努力也是一种自觉的能动性。
但是，反动阶级的这一切活动，又都是违反总的历史发展规律的，不管他们怎样疯狂挣扎，最后总逃不脱灭亡的命运。他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是受盲目的必然的社会历史规律所支配。他们虽然有一个明确的总目的，并且是自觉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可是阶级利益又使他们不能认识到这个总目的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妄想。从这一方面看，他们的行动又是盲目的。当然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也并非完全不起作用，因为在一些局部问题上和某些方面，他们还可以有符合客观的认识，因此，在一个时间内，在某些方面或局部地区，他们是可能取得胜利的，但总的说来，他们至多只能延长旧制度的寿命，而注定不能挽救这个制度的灭亡。
这样看来，我们既不能说反动阶级没有主观能动性，也不可以把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和革命阶级的主观能动性等同起来。
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不但有明确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是以对历史发展规律的了解和科学的预见为依据的。推翻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这不是无产阶级的单纯主观愿望，这是历史发展到现时代在客观上赋予无产阶级的使命。这样一种对于历史发展规律的自觉的认识，是只有无产阶级才具有的。这种自觉认识的集中表现，就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和革命理论——马克思列宁主义。
无产阶级获得这种高度的自觉的能动性，也是经历过一个发展过程的。在起初，当它还是所谓“自在的阶级”时，它反对的只是机器或个别资本家，它的斗争还是自发的，它还不理解自己的历史使命和解放自己的真正条件。当然，自发性同自觉性是互相区别而又互相联系的；如列宁所说，“‘自发的成分’实质上正是自觉性的萌芽状态。甚至最原始的骚动也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自觉性的萌芽：工人已经不像历来那样相信压迫他们的那个制度是不可动摇的，而开始……感觉到（还不能说是了解到）必须共同地进行反抗，坚决地抛弃盲目服从长官的态度。但这种行为终究多半是挣扎和报复的表现，而很难说是斗争”（《怎么办？》）。只是到了后来，到了有意识有组织的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的时期，由于有了长期斗争的经验，由于马克思、恩格斯总结了这些经验而产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无产阶级才不仅“感觉到”反抗的必要性，而且“了解到”革命的不可避免性，才掌握了社会发展的规律，理解了资本主义的本质，理解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换句话说，他们对社会的认识从感性阶段上升到了理性阶段。这时候，自觉的斗争就代替了自发的斗争，“自在的”无产阶级就转变为“自为的”无产阶级。
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不是无产阶级头脑中凭空制造出来而企图强加给社会的幻想，它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由于无产阶级所处的特殊社会地位，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革命任务又必然地落到无产阶级的肩上。所以无产阶级不过是把社会历史客观上对它提出的要求自觉地当作自己的目的而已。在这里，主观的目的和客观规律的要求是一致的，无产阶级之所以必然取得最后胜利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无产阶级的自觉是人类最高的自觉，是对于客观历史规律及其赋予自己的使命的自觉。
这样我们就看到：“自觉的能动性”是同人的理性认识联系着的，是同人对客观世界的本质和规律的了解联系着的。认识了客观必然规律，按照它来规定自己的目的，并且利用它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斗争中就取得了主动权，人就有了自由。革命的无产阶级既然掌握了社会发展的规律，那么总的说来它也就获得了这种自由。
然而实践和认识都是要不断前进的。对总的世界历史发展规律有了一般的了解，还需要对本国本民族的特殊情况也有具体的了解，对前一阶段的革命有了成熟的经验，到了下一个革命阶段又需要探索新的经验。不解决这些问题，就会在这些问题上缺乏自觉性，陷入盲目性，陷入主观主义。认识上既有盲目性存在，实践上也就会有不自由的状态存在。发扬主观能动性的过程，应当是一个不断提高自觉性，克服盲目性的过程。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领导人民取得伟大的胜利，就因为它通过长期的实践而掌握了中国革命的规律。在毛泽东思想的照耀下，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伟大的中国人民正在自觉地创造自己的历史。当然，这决不是说我们在一切方面和一切问题上都永远没有盲目性了。在各项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工作中，只要我们还有违反客观情况和客观规律的地方，我们就局部地陷入了盲目性，我们的工作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缺点。因此，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好好研究我们已经积累起来的丰富经验，认真学习党的各项政策，以提高我们的认识，发扬成绩，克服缺点，就是摆在我们全党面前的重要课题。
有些同志在工作中不重视调查研究，以感想代政策，从主观愿望出发来规定任务。这就表明他们没有科学的态度，表明他们不但轻视理性认识，而且轻视事实材料。这些同志往往以“发扬主观能动性”为名来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任务。实际上，我们所要发扬的主观能动性，同那种盲目的积极性和主观主义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同志在指出思想和行动是人的“自觉的能动性”的表现，是人区别于物的特点以后，紧接着又说：
“一切根据和符合于客观事实的思想是正确的思想，一切根据于正确思想的做或行动是正确的行动。我们必须发扬这样的思想和行动，必须发扬这种自觉的能动性。”（着重点是我加的）
可见问题根本不是要不要主观能动性的问题。主观能动性是永远需要的，我们坚决反对那种否认主观能动性的懒汉懦夫的世界观。但是我们所需要的是这样的主观能动性，是这样的自觉能动性——正确的思想和正确的行动。这种主观能动性或自觉能动性是既包括了充沛的革命热情又包括了冷静的科学分析在内的。
发扬这种主观能动性，我们就能取得自由，就能取得主动地位。主动地位和主观能动性，是互相联系而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主动地位是客观的，人都不愿意处在被动地位，而愿意处在主动地位，但事实上究竟处在哪一种地位，却是由主客观的各种条件决定的。客观上的困难情况和主观上的错误或消极，可以使人丧失原来的主动地位而陷入被动地位；反过来，正确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利用有利条件克服困难条件，也可以使自己脱出被动地位而转入主动地位。
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人类总是不断地走向更高的自觉和更大的自由。当人类进入“自由的王国”的时候，当“世界到了全人类都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时候，那就是世界的共产主义时代。”（《实践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