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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斗春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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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2-10
第6版()
专栏:

  背斗春秋
  萧云儒
我来到秦岭之颠的凤县,在盘山小道上,在河坝石川里,不管是炎炎的夏日,还是隆冬的雪天,常常看到一个,两个,十个,八个山民背着背斗在崇山峻岭之间蠕动。历来,山区的农民,冬天和春天用背斗往地里送肥,于是冬眠的土地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了,春绿跟着他们的脚步漫开了;夏天和秋天,他们又用背斗把打下的粮食运回来,于是金黄的秋色被背斗收尽了,冬雪紧紧追赶着他们的背脊,铺天盖地而来。
我这个外地人,是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逐渐认识背斗的。刚来凤县,每当我们闲聊谈起背斗,就连那些不爱说话的人也会忍不住打开自己的话匣子,细细叨叨地谈叙半天。他们会告诉你,背斗有柳条编的、竹编的、藤编的,竹编的又分粗篾、细篾,藤编的又分圆藤、扁藤,有各种用途、样式,有着各种匠心独运的花色图案。
冬闲或夏夜,在通红的炭火旁或在霎亮的月光下,这搭儿是技熟艺高的老汉老把式,那搭儿是爱笑爱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们一面编织,一面创造着新的花纹;一面编织,一面闲谈。老汉们有唠叨不完的往事,妇女们有叽咕不尽的心思;所有这些,像山间的清泉,都在编织的时候涓涓细细地流淌出来。
背斗对山区农民来说,简直太亲切了。它像江浙农村的乌篷船、东北农村的扒犁、大戈壁中的骆驼,是家乡的标志、是点发人们思乡之情的火花。看到背斗,会想起那险峻的秦岭、湍[tuān]急的嘉陵江以及山中梯田所拼成的图案,会想起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有一次我参加凤县双石铺公社峰岩大队的党支部会,会前,大家又闲扯起了背斗,这时我发现二十八岁的支部书记董有成突然沉默了。他那原是黑白分明的亮眼睛里,好像渗进了一种十分深沉的青灰色。他向我说了一个背斗的故事:
他有一个背斗,上面烂得没了边,口上全是参差[cēn-cī]不齐的竹杈;下面烂得通了底,随便折了几根落叶松枝支撑着;背系早没了,在路边牛屎旁边拾了两段烂草绳拴上作背系。这是董有成他爹留给他的“传家宝”啊!他爹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给地主扛长活,可是地主嫌他“干活比猪笨、吃饭比猪多”,把他赶了出来。不久,又被国民党军队拉伕去背洋面。在一千五百米以上的山区,说下雪,黑儿个还是青山青岭,见明起却变成了白天白地。他爹背上背了三袋面,肚里可几天不见面糊糊了,又冻又饿,背着背着站不稳了,活活被压死在雪地里!九岁的董有成背起烂背斗来讨饭了,他人瘦成几丫丫骨头支着一双眼睛,连虱子也不愿咬他;头发长到快齐腰了,出世来还没剃过。一年四季,烂背斗里除了讨饭的破沙锅罐罐和一件烂脏羊皮褡褡,什么也没有装过。九岁的孩子啊,背着这个背斗山上山下讨吃,有钱人骂他是“擦屁股也嫌松的丑鬼”,穷苦人没法帮忙淌着眼泪送他出门!九岁的孩子啊,尝尽了人世间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凌辱!
“我思量我就和背上这背斗一样,狗咬人骂,受尽苦没有完。可是解放了,我背上新背斗了,背斗里也装上粮了。”一种强烈的阶级仇恨,把他和土改工作组扭结在一起。他成了积极分子,以后成了初级社高级社主任……
腊八清晨,刮着霰[xiàn]雪,天还没大亮,我就在村道上碰到不少社员在拾粪、背肥,我拦住一个匆匆奔走的老汉,问道:“大爷,你这年纪,咋不多歇会,起这早?”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摇摇头,啧着口水,大不以为然地嘟囔起来:“年青娃呀,这嘛时候嘛?多歇会?要心里歇得住嘛!一背背金(指粪),一背背银
(指雪),地里打的收不尽哟。”后来我了解到,他们这个大队计划今年秋季一熟捞回去年全年产量。
背斗,寄托着农民对丰收的希望啊!
我在背斗那一道道的纹路上,看到了山区农民的斗争史、创业史!
在凤县还陆陆续续听到和看到许多关于背斗的故事,这些故事,加深了我对背斗的热爱,使我更加深刻地理解到,背斗,对于山区农民来说,其意义早已升华到精神领域的高度。背斗啊,在你的身上,书写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欢乐、他们的仇恨、他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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