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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沈阿四小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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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2-15
第6版()
专栏:

荣誉
——沈阿四小记
姜德明
起初,沈阿四并没有把自己被任命为工程师的事告诉妻子。虽然他心里热呼呼地,老想把知心的话跟相依为命的亲人讲一讲。还是有一夜,妻子凑过来轻轻地问他:“怎么,听说你当了工程师了……”沈阿四转过眼睛微笑地望着妻子,却只语不发。这一夜他感怀党的温暖,不觉又回想起十几年前他在黄浦江上的那些凄苦的日子,想起那条不蔽风雨的毛毛船……
沈阿四自幼跟着父亲在黄浦江上流浪,父亲眼见儿子也学着自己的样子潜水,心里却添了几分沉重,他固执地不让儿子再走自己的路。但,黑夜茫茫,又让小阿四到哪儿去求生呢?他跟一个叫丁秀春的老头儿学潜水,自打十四岁起,就撑着一只小划子,睁着两只饥饿的眼睛在黄浦江上搜寻着生活的途径。
他在修码头的工地上给外国人捞过工具,捞上一天,只换得几根破烂的木桩,然后他背着上街当劈柴卖掉,再换回两碗稀粥;他也给外国人和有钱的人们打捞眼镜、手表、照像机和各种贵重财物,还冒了生命危险下水去背死尸。他练就了一身出色的好水性,闭上眼睛甚至能数得清黄浦江大小码头下有多少支木桩,然而这一切又管什么用,无情的黄浦江水,从不曾带给他半点温饱,没有人关心过他,没有人理会他,他日夜在江上漂流……
在他二十四岁那年,有一条破船上的老妈妈看中了这个肯吃苦的青年,毅然地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送到了他的船上。但是到头来除了给他这条毛毛船上增加了一位同舟共济的贤慧伴侣以外,他只落得更沉重的生活担子。为了要让妻子过得好些,他宁愿在水底多呆上一秒半秒,哪怕是上得岸来鼻孔里流血,皮肤渗出血来!
正是这样拼死拼活潜水的时候,他的恩师丁秀春在一次潜水时死在海底了。丁老头被同伴打捞上来时,沈阿四见了先是毛骨悚[sǒng]然,继而抚尸痛哭了三天。他心里有些动摇了,他在丁老头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不定哪一年凶恶的江水也会吞掉自己的生命。沈阿四就是怀着这样的矛盾心情,迎接了上海的解放。
黄浦江的水依然滔滔地流着,在人的心目中它却不再那么咆哮了,它波光闪亮,耀人眼目,好像唱着一支欢乐的歌,赞美着人们的新生活。解放不久,一位穿军装的同志来找他,沈阿四迷惑地望着这个陌生人,心想:能是找我的吗?找错人了吧,不,找的正是他。沈阿四在黄浦江上漂游了三十个春秋,从来没有人管过他的死活,没有人看重过他那一身的好水性,他苦楚地过活,就像一个无告的孤儿。如今有人看重他,还要让他全身的绝艺和智慧施展出来。
沈阿四找到了党,正像孤儿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变得活跃起来,两眼发光了,年纪更轻了。这位姓张的军代表曾给他描绘了一张海上的奇景,说国家正需要像他这样的工人,人民政府要用一切办法让所有沉在海底的船只重见天日,让它们在祖国浩荡的江海上畅行无阻。第一批他就信任地交给沈阿四八个小伙子,由他训练。沈阿四使出全部力量把这八名小伙子训练了八十天,他们就能下水了。巧的是丁老头的儿子丁森隆今天又在自己手下学潜水,整整是三代人的经历了,这一代青年和他们父辈的命运相比该有多少悬殊,谁能体会得到此时沈阿四的感慨和激动心情呢!
沈阿四再也不是在黄浦江里给阔人打捞财物的“水鬼”了,他带领着一支队伍在海底给人民打捞着财富,除了各种器材就是沉船破舰,国家给他们配备了现代化的安全设备,他们可以穿上潜水衣安心地在海底工作。如今在打捞沉船技术上,已经从最初用的人力绞车抬撬法发展到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封闭打捞法和浮筒打捞法了。尽管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始终没有离开过熟悉的黄浦江,在工程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刻,他总是运用自己多年的潜水经验挺身而出,带头下水。1953年1月,他就以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争得了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要问这些年来他们一共打捞起多少船只,一时也难数清,但有个最近的数字,从1958年到1961年就打捞起大小船只一百四十四条,现在航行在江海上的“江亚轮”、“江新轮”、“民主13号”等著名轮船,都是通过他们的双手打捞起来的。这些重吨客货轮修复以后正式航行的时候,沈阿四和他的伙伴常常被邀去参加通航典礼。那时候,沈阿四抚摸着船,开玩笑地跟人说:“这船上的每处小地方我们在海底都摸遍了,那时它是属于我们的。这时候成了你们的了,我们再要上船得要买船票了!”这些复航的轮船经过被打捞起来的地方,往往要长鸣汽笛,向潜水工人致意。
沈阿四是1959年从北京参加完了全国群英会归来以后被任命为工程师的。他十分珍惜党和人民给他的这个荣誉,现在正在工作上不断学习和提高。今年年初,他从海上工地回到上海来,我得有机会和他相遇。他告诉我在他们工作的那一带是国民党和日本帝国主义当年炸掉许多船舰企图形成一条海底封锁线的地方,底下沉船很多,他们现在正打捞着一艘相当大的轮船,眉目早已十分清楚,淤泥也快掏净,大约春节一过就可浮上水面了。
那天,沈阿四披着一件崭新的蓝棉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帆布提包即要乘船赶赴工地去,他明知我无法脱身同他一道走,并在那里坐等轮船出水。却露出一股狡黠[xiá]的微笑,故意诱惑我:“走吧,跟我走吧!轮船浮出水面的刹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场面,很多人都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我不能跟他前去工地,确实感到有点遗憾,当我同他道别之后沿着江边街道走着的时候,我耳边不时响起从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长鸣声,大概又有船要进出码头了,但我总怀疑它们或许是一艘艘曾经沉入海底如今又复生的船只,正万笛齐鸣地歌颂着潜水工人们的英勇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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