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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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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2-22
第5版()
专栏:

输赢
林遐
大家都说,涌口大队和睦得像个大家庭。这话自然对。细想一下,其实也不然。涌口大队内部还是有“斗争”的。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有的输了,有的赢了。然而,这“斗争”是充满了善意的,眼睛里是含着笑的,心头上是揉合着甜蜜的。涌口的人们就在这样的斗争中,生活着,工作着,前进着。
涌口只有两个农业生产队。一队队长叫陈木。人谦虚得出奇。听说才选她当队长的时候,她推托了好久。她说:“我心计不够。”又说:“走到哪,背后要背着个孩子,累赘。”又说:“我没有文化。”尽管她百般推托,人家还是选她当了队长。直到她上任那天,她还是低声说:“试试看。准是不行的。”二队队长叫金满。人很爽朗,也有点狡黠。但是他绝不掩盖他这第二个特点。因为他在打主意的时候,眼睛总是眨巴眨巴的。他的眼睛一眨巴,无异告诉人家:“你要注意,我打你的主意喽!”
我在涌口的时候,正赶上这两位队长新上任。我到金满家里去,金满家里拾掇[duo]得很干净。地板抹得净亮。一扇小玻璃窗,窗子被木瓜树遮住一半。满屋子幽森森的。那一天,正赶金满不在家。我刚要走,忽然发现小桌子上放着一本练习簿。封面上写着“记分本”。嗬,金满可真厉害!那几天党总支正在议论评工记分的问题,大家都认为,做好评工记分工作是改进涌口经营管理工作最重要的一环。
可是,你看,金满已经开始做了。我打开记分本,完全是金满的手迹。金满的字写得很生疏,可是写得很整齐。我想起金满写字时捺着纸、歪着头那份认真的神气,不禁失声笑了。金满写字的姿态,很像京剧名净演员,又粗犷,又俊美。翻了几页,看他已经记了五六天了。原来这就是二队工作有起色的“秘密”。又有一天,我到陈木家里去。陈木家靠河,屋旁是一溜大石台阶,台阶旁边有几棵树。人们闲着的时候,到这里来乘凉、洗衣服。陈木抓着这个机会跟大家谈问题。那一天,一个队员说:“陈木,人家金满队每天评工记分了。我们还不搞?”陈木说:“我正思摸这个问题。由谁来记?这个好办。可是工种跟工种的定额不合理,记了不是白记。”隔了一天,一队连着开了两晚上会,工种定额议定得更合理了,记分员也选出来了。他们虽然走慢了一步,但是这一下子又走到二队前面去了。金满听到消息,直眨巴眼睛。一边眨巴眼,一边说:“唉!粗中无细,输了一着。”他们参照着一队的合理定额,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订好了。金满碰见陈木,眨巴着眼睛,笑了笑:“谢谢你们。要不,我们也要熬两个晚上的夜。”
那天早晨,大队集合了两队的人马到珠江边上修水闸。要等到七点钟才能开工,因为潮水不涨是开不了工的。可是,队员们起身起得早,而且早得都成了习惯。所以一到六点钟,就都集在桥头等出发。第一天,白白的这样浪费掉一个钟头。陈木把这件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当天晚上就跟队员们合计。第二天一早,一队的队员,驾着小艇,到江上去了,开工以前,个个都捞了不少虾蚬[xiǎn] 回来。金满带着二队的队员一直在桥头上傻等。不知谁讲了一声:“陈木队为什么还不来?”一问,才知道一队抽空子捞虾蚬去了。这时候,金满又是后悔,又是惭愧,憋得脸通红通红。他们议论起来,明天一定要把这两天的损失补回来,一班人去捞虾蚬,一班人去挖蔗坑。这样,人会用得更合理,蔗地就在水闸旁边,免得往返。金满很想叫大家明天起一个早,但是嘴鼓了两鼓没说出来。因为他记起了总支书记经常跟他讲的劳逸结合。第三天,月亮还挂在树梢,东方刚刚开始发白,金满就独自一个人跑到蔗地里去。一到,原来队员们早在那里挖起来了。他们一碰面,就大声地笑了。笑声惊醒了苦楝树上的鸟雀。金满问:“我们的艇哩?”有人回答:“早出海了。”金满忘记了牢记心头的“劳逸结合”,脸刷一下红了,像是自责的有失职守的将军。江上,田里,起了一层乳色的雾,谁也看不见队长的脸,只听见队长说:“你们这样做可不行。要劳逸结合。大队长知道要批评哩!”有队员想当然地想见队长狡黠地眨巴眼睛,但是仍旧很认真柔声地回答他:“只这一次。只这一次就把陈木队赶上了。”
我临走那天,大队请我参加他们的田间评比。我们先到北围去。这是一队的世界。一共一百三十多亩田都在一起,平坦坦的,长的全是广场一号。叶子宽大,分蘖多,一眼望去,油黑油黑,像一片锦绣似的。陈木在前面走,不做声。金满跟在后面,一个劲的吵:“陈木,你们的禾生得真好呀。怨不得二队队员说北围不该一个队分。”金满只顾说话,一脚踏空,跌下田去。他抬起一只泥脚,向陈木说:“你看,这那里是泥,这简直是油。”陈木只是从眼角里瞅着他笑,一句话也不回答。金满为了加强攻势,索性往田里趟去。走到一片稻禾最浓处,蹲下来,嚷道:“我数一数分蘖多少。”“呵唷,不得了,一棵十二株。”他一边嚷一边眨巴眼睛。大家笑了起来。陈木慢声慢气地说:“金满,你不要制造空气。我们不跟你抢大队那二百斤化学肥。可是,你也不要麻痹我。一场风,一倒伏,这一百多亩广场就要吃好多亏。我们只希望大队帮助点壮秆肥。你们种的都是矮脚南特,不怕风,不倒伏。不会跟我们抢吧?”几句话好像戳穿了金满的
“诡计”。金满实在不自在起来,眼睛不再眨巴了,脸涨红了,人忸怩不安了。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他写的字和写字时的姿态,真是又粗犷又俊美。我带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知是太阳的威力,还是笑的威力,金满额上滚出黄豆大的汗珠。汗珠一滚到眼角,金满的眼就眨巴得更厉害了。
离开涌口,我就没有回去过。我怀念他们。尤其一想到金满那粗犷中的俊美,一想到陈木怎样慢声慢气地来应付他,就是在深夜,也不禁笑出声来。夏收以后,我急切想知道涌口夏收的消息。那天碰到大石公社的老江,我问他涌口收成怎样。他说:“全大队高产第一名。”我问他是一队高产还是二队高产。他说:“都差不多。”我告诉他:总应该有个高低,有个输赢么,一队和二队在比赛呵!不知道他是不理解我的心情,还是不知道涌口的底细,但见他理直气壮的,大声的回答我:“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国家,没有输,只有赢!”对。他回答得很对。我笑着,不再逼着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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