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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茅山一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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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62-03-10
第5版()
专栏:

大茅山一日
马可
连阴了两三天,间歇下着小雨,这给旅行者增加许多不便。原希望早上会晴起来,推窗一看,云层更浓,地面更湿,冷风裹着雨丝,打湿了眉发。但不管这些,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从花桥赶往乌凤洞。
花桥是武夷山余脉中的古老小镇,现在是大茅山垦殖场的一个分场,虽然地处偏僻,它的历史上也写满了急剧的变化。过去,有名的豪绅“百万户”统治着这个地方。土地革命时,这里是闽浙赣苏区的游击根据地,经历过多次激烈的战斗。以后,在血腥的白色恐怖年代,人们走光了,房屋坍毁了,田园荒芜了……。1957年底,江西省的一批机关干部在方政委(大家都这样习惯地称呼方志敏同志的弟弟、现在的省委书记方志纯同志)率领下来到这里,一心要开辟大茅山区,使老根据地放出新的光辉。这个理想是多么诱人!海陆空的转业军官、扬子江畔的男女青年……从四面八方投奔到这里。茅棚遮不住风雨,蚊蚋[ruì]刺痛了皮肉,悬崖峭壁阻挡着去路,原始森林顽强地维护着它的千古奥秘……。但既然来了,就没有人向这些屈服。四年过去了,蓬蒿地修出图案般的梯田,山沟里办起几千人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废墟上盖成有着爱克司光和心电图设备的现代化医院——它的产房里已经接生了不少垦殖区的第二代新公民。旧花桥的陈迹已经彻底消失了。啊,不,你看,在“百万户”废墟上竖起的新建筑,总爱嵌上几块当年楼阁上的浮雕花砖,既作装饰,又作见证;而那过去禁锢在高墙大院中的十三棵百年老桂,现在却婆娑在新修的干部招待所窗外,据说,开花时香满整个山谷……
从花桥到乌凤洞约有五十里。这一段路,前一半是比较平坦的河川,土地都已开垦了。数九寒天,北方正是冰雪复地的时候,但这里依旧是一片青葱。小麦长得肥壮,油菜、蚕豆、胡萝卜、卷心白……盖满畦垅,绿满眼界,使我们这些北方来客觉得仿佛已经提前度过了冬寒,进入仲春。山脚下面,阡陌尽头,隔不上几里总有三五炊烟,排排房舍。这当然不是什么桃源人家(虽然这幽美的景色很容易引起人这种联想),引领我们参观的马场长指着说,这里是烈属新村,那里是医药专科学校,那边,在那密茂的竹林后,是半机械化的木工厂,有现代化验设备的酿酒厂……提到它,不由得回味起昨晚好客的主人举起的那发着宝石样红光的“香美酒”,其醇厚正像主人的热情。它的原料是这里满山遍野的杨梅,现在已经配上景德镇的精美瓷瓶,畅销国外。
在宽敞的川地走了不久,公路通过一座坚固的石桥,进入比较狭窄的山谷。这段山间公路的工程是艰巨的,它要凿通峭壁,削平陡坡,避开急湍[tuān]的山涧,绕过无法搭渡的空谷。有时,汽车顺着之字形道路走了半天,回头看时,那蜿蜒的轨迹历历如在脚下。前人开路后人行,我们发出赞叹是容易的,但谁能计算当初山区建设者们绞了多少脑汁,淌了多少汗水!
深山景色似乎比川地更加奇丽多变:翠峦重重,数不尽的竹林和针叶树;清涧曲曲,常常化作一匹白练,急泻直下。我们正在谈着这丰富的水力资源大可利用时,马场长微笑着指向窗外,这好像是个幻术家的手,在所指向的地方,出现了一面镜样的湖泊——急泻的涧水在这里被十几米高的水坝乖乖地驯服,成功一个狭长的人工湖。水坝下面,有我们所习见的水电厂房、变电站、四通八达的高压线。山坡小路上,有些穿着黄色制服的人用绳子、毛竹和圆木,吆喝着把一个沉重的机件弄到厂房里去。这是一个有六百千瓦功率的电站。他们正赶着在春节前装好第二个机组。他们是谁?——是北方来的一些转业军官,他们有驾驭银燕和铁虎的本领,却从来没有驯服山中蛟龙的经验。但解放军的革命精神和战斗作风在这深谷中燃烧起来……是的,燃烧了起来,以致使整个山区在一个晚上突然大放光明。这一切不都带有一种幻想的意味么?
越近山顶,道路越发险峻,景色也与山下更不相同了。这里已近海拔千米,山坡上不像山下有那样多开垦过的田地和房舍,而是一片苍郁的大森林。过去这里是人迹罕到的地方,只曾有过一些草莽英雄栖居密林。传说太平天国时有位乌凤大王在此落草,这地方也因而得名。后来,红军在这里扎过营寨。再后的漫长岁月中,这里只是野兽出没之地,杂草丛生,藤葛蔓延,昔日烟尘,谁能认得?但开山辟野的人来了,方政委,这个老红军,率领了一帮年轻小伙子攀援着登上峰顶,俯首山下,策划垦殖基地。于是在深邃[suì]的林海中,这里、那里,又升起了人间的烟火……
越过最后几个险峻的山头,我们来到目的地。一下车,呀,这奇丽的景色使我呆住了。山下的蒙蒙细雨,在这里变成了精细的白色小粒。轻盈地撒落下来,好像天公特别钟爱这片地方,为它薄薄地施上一层香粉。山头上的葱郁林丛,因而被明亮的银线勾上一层轮廓,远处看来,好像一副意态婀娜的浮雕,嵌在云雾腾腾的天空中。更高处的山头,就完全被缭绕着的雾霭遮掩住了,偶尔露出一些苍茫的影子,也分不出是云雾中的山林,还是山林中的云雾,真使人一下子有飘飘欲仙之感。那山脚下一簇簇[cù-cù]红色楼房和亭台,更仿佛是这里的仙宫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把我从这一刹那的幻觉中引出来,是这里的主人们欢迎客人来了。我们被引进一幢庐山别墅式的客房,在熊熊的炭火旁,听着关于森林的故事。森林,我除了知道它能提供一列车一列车的原木外,简直再也没有什么知识了,今天几乎是怀着儿时听童话般的兴趣,任主人引我们漫游这神妙的世界。比如:大毛竹是分雌雄的,美味的冬笋是竹妈妈的小宝宝,可是它永远不会露头,怎样才能挖取到它?这可有许多秘密……。比如:像母牛能够挤奶一样,松树可以割取松脂,可是这不比饲养乳牛更简单些,你要熟悉松树伯伯家族中每个人的性格,还得加上勇敢、精细和耐心。比如:樟树遮天蔽日,好像林海中的峻峰;杉木亭亭劲立,从小就长满了一身不可触犯的尖刺;茶树开花时鲜艳如火,人们把她幻想为花宫中的仙女……。森林里是一个多么热闹和有趣的世界!但现在它不再是奥秘莫测的了,它向新来的主人敞开了胸怀。
可是,别以为森林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它只有在人们的坚忍毅力、巨大劳动和智慧下面才会屈服。这一点,在我们参观了附近几个试验室和生产单位后,印象就更加深刻了。你看,这里是食用菌类研究室,试管和烧瓶中正培养着形形色色的菌苗。培殖室中一堆堆蘑菇正跃然茁长,白得耀眼,胖得逗人。样品架上陈列着木耳、茯苓、竹荪、灵芝草……。那里又是木材干馏的试验室,几个青年正在测定从不同温度中分馏出来的产品成分。从样品的标签上看来,从汽油、轻油直到沥青,这些需要从亿万年前介形虫的深深沉积层中才能提取的东西,现在都可以从废松材和废松脂中得到了。
人们不只是在试验室中探询,同时也在车间中进行改造和索取。这里没法像在大城市里一样建造钢骨水泥的厂房,装配现代化的机器,而是就地取材,土洋结合,因地制宜,但求实效。两只大锅倒扣起来,装上高温温度计,便成功了干馏锅炉。毛竹筒打通了,做成自来水管。……这样装配起来的松香厂,一年生产了将近三百吨松香。你听说过铁制部件的自动化的造纸机器么?……看吧,这里好像是放大了几百倍的儿童玩具,飞轮、曲轴、齿轮……全部是山中坚硬的木材做成的。没有令人头晕的旋转和闪光,没有隆隆的轰鸣和眩目的火花,看来它好像是这样笨拙、沉重,只不过是个模型而已。但一声开动,大飞轮转了起来,通过齿轮和皮带,整部机器是那样协调地动作着,好像一个灵巧的巨手,准确地、熟练地把纸浆压成一张张白纸,又一叠叠地堆起来。循着转动的皮带我们追寻动力的来源。就在厂房外一个高坡上,一股山泉经过渠道引了过来,冲激着同样是木制的水轮机,带动了整部机器。车间的徒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正嘻嘻笑着,轻捷地攀上渠道注水处,搬开最后一块大石头,好使水力冲激得更猛些——大概,这是这车间中唯一不自动化的环节了。你觉得好玩也吧,好笑也吧,它却每日生产半吨工业和文化用纸,除了山区自用,还有外调任务呢。
一天的车中颠簸,和冒雨在山中进行参观,身体是有些疲劳了,但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弯新月破云而出,明天总可放晴了吧,很想再到深山中去看看气象站和割取松脂的工人。时间匆匆,来不及和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细谈,但他们所创造的业绩,帮助我了解了他们的性格。难道能够设想,一副造纸机真的像制造玩具那样简单么?一股溪流、一块顽石,真的能像童话中那样乖乖地听你吩咐么?松木干馏原油的一千多次试验中,难道不是只有一次(仅仅是一次)才取得成功的么?……大茅山人啊,你们有何等的心胸!何等的意志!难道不可以说,这是正在社会主义道路上前进的中国人民精神的写照,难道不可以说,这是当年先烈们革命精神的继续么?
过度的兴奋,竟无可自制,终于披衣坐起,凑成几句感怀之类的东西。这说不上是诗歌,只不过是留下这点感情的痕迹,以作策励自己的宝鉴罢了。天钟地秀大茅山,古来沧桑几回旋!义士落草山巍巍,人民苦难水涟涟!忽闻鼓角变新律,红旗漫卷浙赣边。白云清溪党人血,浇得山茶吐烈焰。血花凝结胜利果,壮志欣逢跃进年,老兵重攀旧营寨,喝令山川改容颜。干部挽衣筑栈道,战士卸甲驯狂澜。山歌唱破云霭处,上海姑娘修梯田。去年犹是蓬蒿地,厂房阡陌密相连,翠荫红楼疑幻境,畅想明日终难眠。君不见,风流儿女比比在,何物困难能阻拦?六亿神州同此义,敢证史册举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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